正象预言过的那样,一个星期之后他磨炼出来了,达到了阿恩对这伙人的最高要求,日割8吨。随后,他一心一意要赶过阿恩。他想得到这笔钱中的最大的份额,也许还能成为一个合股人呢。但是,他最想看到的是,在对他进行指导的时候,阿恩的神态和对其他人的神态一样。阿恩真有点儿神了,他是昆士兰最好的蔗工,这也许就意味着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蔗工。星期六晚上他们进城的时候,当地的男人没完没了地给阿恩买兰姆酒和啤酒,当地的女人就象一群蜂鸟似地熙熙攘攘地拼在他的身边。在阿恩和卢克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对于女人的盛赞艳羡他们既感到自负,又感到受用,但也就到此为止。他们什么都不曾给过那些女人,他们把一切都献给了甘蔗。
对卢克来说,这工作具有一种美好而又痛苦的感觉,好象他终生都在等待这种感觉似的。在这种常人力所不能及的活计中,那带着宗教仪式的节奏和弯腰、直腰、再弯腰,具有某种神秘的意味。在观看阿恩对他进行示范的时候,他想,能够胜任这种活儿,就会成为全世界体力劳动者最精粹的队伍中的佼佼者;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可以引为自豪,因为他知道,他所遇到的人,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顶不住在甘蔗田里干一天。英国国王也不比他强,要是英国国王认识他的话,也会对他赞不绝口的。他可以用垂悯和蔑视的眼光看待医生、律师、耍笔杆的人和老板们。渴望金钱的白人就得去割甘蔗……这是一个伟大的事业。
他愿意坐在铁床的边上,体味着他胳臂上那条条凸起的肌肉在发酸发胀,看着那双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掌,那棕褐色的、线条优美的腿。他笑了。一个能干这种活儿的男人,一个不仅能承受下来而且还喜欢这种活儿的男人,才真正是条汉子呢。他怀疑英国国王是否能明白这个。
梅吉见到卢克,是在四个星期之后。每个星期日,她都在自己那汁粘粘的鼻子上扑点儿香粉,穿上一件俏丽的绸子衣服……尽管她已经不再受长衬衣和长统裤的罪子……等待着她的丈夫。而他根本没来。安妮和路迪·穆勒什么都没没说。每个星期日,当夜色突如其来地降临,就象灯光明亮、空荡荡的舞台突然落下了大幕的时候,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那一团高兴慢慢地汇了劲。确切地讲,并不是因为她需要他,只是因为他是她的,或她是他的,不管怎么说最恰当吧。想想吧,在她日复一日,一星期又一星期地等着他,无时无刻不挂牵的时候,他居然没有想到她。一想到这个,不由人不心中充满了恼怒、沮丧、辛酸、羞愤和凄婉。就除在邓尼小客店那两夜一样,她感到厌恶。那时她至少是头一次跟他在一起;现在,她发现自己实际上希望当时与其疼得叫喊,还不如把舌头咬掉呢。当然,事情就是这样的,她那受罪的样子使他对她感到厌倦了,破坏了他的快乐。由于他对她疼痛莫然处之,她生过他的气,可现在她后悔了,最后,她感到这全都怨自己。
第四个星期天,她没有煞费苦心地打扮一番,只是穿着短裤、汗衫,光着脚在厨房里走动着,给路迪和安妮做了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餐;他们每个星期享用一次这种与天气颇不协调的食物。当后台阶上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她从咸肉嘶嘶作响的平锅旁回过头去;有那么一阵,她只是呆呆地盯着那站在门口的、高大、多毛的汉子。卢克?这是卢克吗?就好象他是岩雕石刻而成的,不是人。可是那雕象却穿过厨房,咂咂地吻着她,然后坐在了桌上。她往锅里打着鸡蛋,又放了几片咸肉。
安妮·穆勒走了进来,谦和地微笑着,可心里却在生着他的气。这个坏小子,他是怎么了,把他新婚的妻子甩在一边这么久?
〃看到你还记得你有一位妻子,我真高兴,〃她说道。〃到外边的廊子里去吧,和路迪、我坐在一起吃早饭吧。卢克,帮梅吉端端咸肉和鸡蛋。我能想法用牙齿把面包架拿出去。〃
路德维希·穆勒出生在澳大利亚,可是他身上明显地带着德国人的遗传:由于总免不了喝啤酒,以及日光曝晒,皮肢又粗又红;四方脸,一头白发,浅蓝色的波罗的海人的眼睛。他和他的妻子非常喜欢梅吉,庆幸能由她来侍候他们。尤其是路迪,他高兴地看到,自从那姑娘的金发的这幢房子里闪动以来,安妮比以前快乐多了。〃
〃卢克,割甘蔗怎么样?〃他一边往自己的盘子里倒着鸡蛋和咸肉,一边问道。
〃要是我说我喜欢这个活儿,你会信吗?〃卢克笑了起来,往自己的盘子里倒了许多吃的。
路迪精明的眼睛停在那张漂亮的面孔上,他点了点头。〃唔,相信。我想,你的性情和身体都对路子。这活儿使你觉得比其他男人要强,能胜过他们。〃虽然路迪被拴在了他继承下来的甘蔗地上,远离学术界,没有机会和其他人交往,但他是一位人类性格的热心研究者。他读过许多羊皮面的大部头书,书脊上印着弗洛伊德①、荣格②赫胥黎③和罗素④之类的名字。
①西格蒙德·弗洛伊德(1856…1939),奥地利精神病学家,创立了精神分析学。……译注
②卡尔·古斯塔夫·荣格(1875…1961),瑞士心理学家,分析心理学首创人。……译注
③托马斯·亨利·赫胥黎(1825…1895);英国著名生物学家。……译注
④伯兰特·罗素(1872…1970),英国哲学家、数学家、逻辑学家。……译注
〃我开始认为,你是根本不打算来看梅吉了。〃安妮说道。她用一把刷子把印度酥油在吐司片上抹一点。在这个地方,这是他们吃奶油的唯一方法,但这方法聊胜于无。
〃哦,我和阿恩定下来在星期天也要干一会活儿。明天我们要到因盖姆去了。〃
〃也就是说,可怜的梅吉不能常常见到你喽。〃
〃梅吉能理解。这种日子不会超过两三年的,而且我们在夏天也要歇工的。阿恩说,到那时,他可以在悉尼在殖民制糖公司给我找了个工作,我也许会带梅吉一起去的。〃
〃卢克,你干嘛非要这么苦干不可呢?〃安妮问道。
〃我要攒钱在西边的基努那附近买一片产业。梅格没提过这事吗?〃
〃恐怕咱们的梅吉在谈个人的事情方面不大在行,你跟我们说吧,卢克。〃
三个倾听者坐在那里望着他,那棕色的、坚定的脸庞上神彩飞扬,湛蓝的眼睛熠熠闪光;由于他是在早饭前到的,梅吉和谁也没说过话。他滔滔不绝地谈着边区那奇妙的乡村,谈着平原,谈着在基努那唯一的道路上,大灰鸟在尘土上优雅地漫步着;谈着成千上万的飞跑的袋鼠,炎热而干燥的阳光。
〃不久,那地方的一大片土地总有一天会归我所有的,梅格已经为这片土地投入了一些钱,剩余的空额,我们用不着干上四、五年就会挣来的。要是弄到一片比较贫瘠的地方就能使我满足的话,那不更快了。但是,由于我已经了解到割甘蔗能挣来多少钱,所以我很想多割一些时候,搞一块真正像样子的土地。〃他向前一探身子,满是伤痕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茶杯。〃你们知道吗?有一天我几乎超过了阿恩的纪录,一天中,我割了11吨!〃
路迪由衷赞叹地吹了一声口哨,他们开始讨论起各种割甘蔗的纪录。梅吉吸着她那杯没加奶的浓咖啡。哦,卢克!起先,是用两三年,现在又成四、五年了,谁知道下回他提到这段时间的时候,又会成多少年呢。卢克热爱这个活儿,这一点谁也不会误解。那么,当那个时候到来的时候,他会罢手吗?为此她还能坐等着查明真相吗?穆勒夫妇心地十分善良,她根本谈不上劳作过度。不过,倘使她必须和丈夫一起过日子的话,德罗海达是最理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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