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舟知道许文玲是走投无路才回家的。
他记得外婆在灶台边摔碗大骂,说许文玲不听她们的安排硬要嫁给别人,害他们拿的厂长儿子的十万彩礼都退了回去;大赔钱货生了个小赔钱货,有手有脚不工作,还要回来腆着脸讨饭吃,怎么不带着野种死在外面。
但不管骂得多难听,许文玲都不反驳。只是低着头讨好地笑着。
赢舟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发烧,孩子又离不开大人,许文玲甚至没办法出去打工。
她不是很好的母亲,怯弱、麻木又愚昧。但从来没想过丢下他。
湖边被芦苇环绕着。风一吹,漫天飘絮。
赢舟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走去。
他来到老房子前,伸手取下门闩,推开尘封的木门。
一楼是餐厅,厨房,还有一个放粮食的谷仓。二楼才是住人的地方,有三间卧室,还有一个大大的天台,没修屋子,是平时用来晾衣服的地方。
这是自家的宅基地。许文玲有两个哥哥,所以有三间房。一间是父母住,两间留着给哥哥和嫂嫂。
家里修房子,是不会给她准备房间的。她十四岁就坐着摩托车进城里打工了。
赢舟把卧室的门依次推开,里面果然什么也没有。
他沿着走廊,一直走到了尽头的天台。
赢舟在这里,看见了一只穿着红色礼服的兔子,
红礼服的裙摆很长,铺在地上,像是一朵盛开着的红色鲜花。
兔子背对着他,赢舟只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这只兔子正在轻轻哼着歌,怀里抱着一个棉布做成的襁褓,似乎在哄小孩睡觉。
赢舟的鼻子突然一酸,他开口道:“妈妈。”
兔子的动作停下了,它缓缓转过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一只白色的兔子,她的身体依然纤细,有一双深红色的眼眸,下半张脸鲜血淋漓。
襁褓里的也不是小孩,而是一团血红色的烂肉。
她低头不是在哄小孩睡觉,而是在啃食怀里的这团不知名的血肉。
兔人歪了一下脑袋:“你是我的孩子吗?”
赢舟的唇微微颤抖,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兔人接着询问:“你是我的孩子,那这个死去的孩子又是谁呢?”
它伸出手,指向远方的旷野。
黑色的土地上,盛开着的白色的花朵如同绵延不绝的浪。
这是绝对不该出现在此世的花。
但它在许文玲的荒野上盛开着。
兔人漂浮了起来。
它飘在半空中,一直到了赢舟的面前,仔细地打量了他许久,终于露出了笑容:“我想起来了,你是我的孩子。”
她放下了手里的襁褓。
兔人抬起手,擦掉了赢舟脸上的泪:“对不起,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妈妈。我没学历,挣不到很多钱,也没见识,实在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你感觉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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