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爷不依不饶地骂季强道:“完蛋玩意儿,以前有事就央求他哥,现在他哥退休了,又开始求他外甥女,你能长点出息不?”二舅爷所说的季强“他哥”就是我爸,曾帮季强所在的派出所办过几起案子。
季强有一辆摩托车作为交通工具,我搂住他的腰坐在后面。没有头盔,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划过一样,冰冷又刺痛,我甚至怀疑脸皮是否已经裂开一道道的,却又不能伸手去摸,因为必须搂紧季强,否则就有可能被甩下去。鞋子很快就被打湿了,脚趾头冻得失去知觉,像不是自己的。雪花顺着衣领钻进脖子里,只好用体温去融化和焐热它。
好在路程不远,这寒冷的考验并未持续太久。走进大洼乡派出所,脚底板还没恢复知觉,踩在地上像是和鞋底隔了一层。
季强一边走一边向我讲了这起民事纠纷的案子。
季强今天值班,派出所里只有他和一名协警。乡民李双双中午来报案,说被邻居四平妈打了。事情的起因是四平家院子里的一盆盆景被什么东西弄坏了一角,四平妈非说是李双双的小儿子放鞭炮炸的,就找上门来。她没凭没据,李双双当然不肯认,两人发生口角。身材健硕的四平妈说不过李双双,气急之下,顺手操起一根木棍,顾头不顾腚地狠狠砸过去。李双双举起胳膊一挡,木棍砸在小臂上,疼得她“嗷”地一声蹲下去。四平妈见闯了祸,急忙跑回家去。
季强检查了李双双前臂上的伤势,肿了好大一块,青紫青紫的。他就骂四平妈下毒手,乡里乡亲的,咋能把人打成这样?想把她找来,让她给李双双道个歉,再赔点钱,左邻右舍的,尽量不要因这事落下心结。
可四平妈来到派出所,说法却和李双双不一样。她坚持说当时是李双双先动手打了她,她情急之下夺过棍子还击,算是正当防卫,要道歉赔钱的是李双双。说着话四平妈撸起袖子,右臂上好大一块青紫,看上去比李双双的伤势还要严重。
双方说法不一,季强难辨真假,就犯了难。而且当时没有目击证人,双方各执一词,又都有伤势,难道各打五十大板,糊里糊涂地了事?季强在乡里工作生活几十年,对乡民们的脾气性格都有所了解。李双双是个老实厚道的人,极少和人争执,季强偏向于相信她的话。而四平妈一向强悍霸道,是从来不肯吃亏的主,很难想象李双双先动手伤了她。可是四平妈的伤势明明白白地在那摆着,终不成是她自残的?
季强为难了半天,突然想起来我在市公安局做法医,又恰好在大洼乡拜年,说不定能帮上忙,就急三火四地回家把我找来。
当事双方和那名协警在乡派出所里闷头坐着,谁也不理谁。我进去后又问了一回事情经过,双方说法和季强向我转述的一样。我提出再检查一下两人的伤势。李双双的胳膊除青紫之外,微微坟起,下面似有瘀积。而四平妈的胳膊仅有大片青紫,并无肿胀。我在两人受伤的地方用力按下去,两人都痛得失声叫出来,四平妈更是破口大骂:“要死了,瞎捏什么?”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问四平妈:“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季强代她回答说:“她和四平爹在家扣了两个大棚,鼓捣盆景,拿到城里去卖,四平爹的表姑父在县里做副县长,帮他们往县里的企事业单位推销,生意挺红火。”
四平妈在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说话。
“咱们到四平妈家里走一趟,看看盆景去,要是看好了,我帮你到市里宣传宣传。”我向季强使了个眼色,又对李双双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喝点热茶,我们很快就回来。”
李双双蹙了蹙眉,欲言又止的样子。
四平妈家里很气派,前后两进红砖青瓦的平房,一共八间,雕梁画柱,很有些大户人家的气派。偌大的后院,扣着两个塑料大棚,过道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铺着方砖,沿墙根摆着一溜盆景,都是修剪得很养眼的绿色盆栽植物,品种繁多。
我忍不住啧啧赞叹说:“四平妈,你这门生意不得了,就是拿到市里去也能闯出名堂。”
四平妈说:“别的能耐也没有,就这一门手艺,讨个生活呗。”
听上去似乎很谦虚,语气里却透着得意。季强跟在我们后面,猜不透我在搞什么名堂,黑着一张脸不吭声。
我欣赏过院子里的盆景,又钻进塑料大棚。这里更是枝繁叶茂,说不尽的春意融融。我慢慢地一盆盆打量过去,實终于被一盆枝干虬结、造型奇异、叶子青翠欲滴的盆景吸引住目光。
我俯下身,拈起一片叶子说:“四平妈,你这里最出彩的得算这盆,在咱楚原很稀罕,怕是从外地引进的品种吧?”
四平妈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扭捏着说:“这次你可看走眼了,这盆算不得什么稀罕物,寻常得很,你要是真喜欢,随便挑一盆别的,婶子不收你钱。”四平妈和季强平辈,在我面前就以长辈自居起来。
我说:“那哪行,你也不容易,还指着这东西养家糊口呢。”说着,我手上一使劲,薅了两片叶子下来,在手心里捻呀捻的。
“你咋随便揪叶子呢?这东西娇嫩得很,可不敢乱揪叶子。”四平妈尖叫出来。
我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榉树吧?我读大学时校园里有不少这东西,做盆景最漂亮了。”说着,我在手背上搓两下,故意叫起来,“哎呀,四平妈,你咋打我?”
季强愕然,说:“丫头,你搞什么?四平妈哪有打你?”
我说:“她没打我,我的手咋会这样呢?”
我亮出手背,又青又紫,像是刚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四平妈的脸通红通红的。
季强又惊喜又莫名其妙,说:“咋回事?丫头,你别卖关子,快说。”
“这把戏我上学时就玩过了。这榉树盆栽是从外地引进的,咱楚原人不熟悉它的特点。说开了不足为奇,只要把它叶子里的汁液涂在皮肤上,就会出现青紫色,和被外力击打造成的伤痕一样,而且洗也洗不掉,搓也搓不去。”我转头看着四平妈,说:“不过伪造的伤痕毕竟是假的,李双双的前臂浮肿,摸上去里面硬硬的。而你所谓受伤的前臂却没有一点肿胀,我按下去的时候你虽然叫得很大声,但‘受伤的地方’却软软的,假的毕竟真不了。”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