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如祈铭所料,庄羽前脚走罗家楠后脚就下来了。还好一个坐电梯一个走楼梯,要不得撞一正着。提交完报告,祈铭起身将白大褂脱下挂到衣帽架上,招呼坐在高仁办公桌上的罗家楠出门。
等罗家楠发动汽车,祈铭发现空调开始工作了,不免有些意外:“后勤终于帮你修车了?”
“呸!指着老贾他们,我儿子都会修车了!”罗家楠冷嘲一声。随即感慨道:“哎呀这不是最近老带你一起出外勤么,再苦再累不能让媳妇受委屈。”
祈铭随意地斜了罗家楠一眼。车里就他俩,罗家楠叫“媳妇”也就叫了,但凡后座上要还有一个,祈铭得给他脑袋呼挡风玻璃上去。
罗家楠接着叨叨:“我本来想自己修的,结果拆开一看,空调管漏了,我没处找气焊只好送汽修店,花了六百块钱里里外外拾掇了一顿,别说啊,德国佬的技术是牛逼,清完火花塞上的积碳,开着还挺有劲儿,都十五年的车了。”
话音刚落,就听手机发出微信信息提示音,罗家楠用余光瞄见祈铭手机上开着微信界面,莫名其妙地问:“咱俩坐这么近,你还给我发什么微信啊?”
“给你报销修车费,要不你这月烟钱该不够了。”祈铭收起手机,顿了顿,又说:“少抽吧,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每年都体检,没事儿。”
罗家楠心虚地笑着。不是为抽烟的事,而是差点说漏了嘴让祈铭知道他还有小金库。
自从和祈铭在一起,他一直住在祈铭租的那间复式公寓里,他要给祈铭房租,祈铭不要。前年祈铭决定把公寓买下来的时候,他脑子一热把工资卡上交了,从此之后莫名变成了一个月只领两千块零花钱的苦逼老公。
当然感情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坦诚,是对彼此的尊重。罗家楠觉得自己至少比老爹幸福多了,他妈过日子精打细算,一个月才给他爸六百块零花钱,买菜买日用品之类的,实报实销。不过他看罗卫东也挺乐呵,十块钱一包的烟能抽一礼拜,出去和老哥们撸串,轮到自己请客,酒水自带,点菜绝不超过二百。居然还能攒下余钱,每年结婚纪念日都请媳妇去原来工作的五星级酒店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其实罗家楠还有张卡,领补助和加班费报销款之类的。祈铭不在市局领薪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直以为罗家楠把所有家底都交给自己保管。当然祈铭并不计较这些,说到底,他自己有多少钱他都不知道。养父们留下的信托基金,每年托管公司报收益支出余额的流水单他从来不看。
事实上罗家楠也不是故意瞒着祈铭,主要他这工作吧,看着吃穿住行局里都管了,实际上用钱的地方挺多:线人得给线索费;出差在外零敲碎打的钱也不少花;赶上个把嫌疑人家庭困难的,他看不过去总会留点钱给孤儿寡母老人家啥的。
倒还好,几百一千的,不是什么大额支出,但项目繁琐,总不好一笔笔都找媳妇报销。他更清楚祈铭不会在乎他把钱花去哪了,只不过和其他男人一样,瞒着媳妇私存小金库,总归是心虚。
虽然这媳妇比他可有钱多了。
—
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村子已经快被拆没了,就剩唯一的台前社还有几十户村民居住。社是比村还小的行政单位,一个村往往由几个社组成。村里原来有个大戏台,以往逢年过节,祭祖,办红白喜事都会请周边的乡邻来戏台看戏。仅剩的这些住户,房屋都在戏台前方的土坡之上,所以得名台前社。
原有的耕地都已完成占迁安置,没动的宅基地等待二次拆迁。台前社的居民们领过一笔占迁款了,家家户户的小楼修得相当气派,动辄四五层高,一楼门脸房出租,楼上住人。这些楼房位于高出路基大约三米多的土坡之上,村里出钱给房前铺设柏油路,车开上去,感觉比旁边市政新修的路还平坦。
村部早拆了,村长在自己侄子的房子里等罗家楠他们。一楼是个小超市,村长就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和老板泡茶聊天。见罗家楠他们下车,立刻起身迎上前。先前来排查尸源信息的时候,罗家楠见过村长一面,姓徐,瘦瘦的小老头儿,发色花白,个头不高,一副精干的面相。
“大热天的,辛苦了,来,喝茶喝茶。”
徐村长招呼店主给他们倒茶,被罗家楠婉言谢绝。还得挨家挨户的走访呢,哪有闲工夫泡茶喝。
祈铭打从下车就一直盯着徐村长的脸琢磨,看了足有一分钟,突然说:“别动,我对比一下。”
说着,祈铭从手机里调出尸体的颅骨正面照片,放到徐村长脸侧,全然无视对方的惊悚表情。他视线左右挪动,仔细对比两付骨骼,徐村长瘦,骨像突出,从专业角度看来,可确认其和无名尸体的面部有遗传关联。
他收起手机,对罗家楠说:“死者和村长应该是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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