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在太阳下山的凉快里,他们以最高速度赶路。那是沙漠赶路的黄金时刻。
直到午夜,在无法支持时,才停上来休息,生起簧火和扎营休息。
默金脸色苍白,在几日间衰老了不少。
凌渡宇心中冒起不祥的感觉,坐在他身旁。
默金沉默了一会,道:“你看!”
在火光的掩映下,沙上画满奇形怪状的线条和图形。
默金道:“这是我藏御神器的地点,你要用心记着。”
凌渡宇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默金道:“假设我有什么不测,你也可以代我完成,或是将御神器交回交回玛仙。”
凌渡宇道:“不憎恨她吗?”
默金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揉合着温柔、懊悔、悲伤和追思。沉沉地道:“我已活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悠久岁月,生老病死,尝尽个中滋味。告诉你,那并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看着你熟悉的人和时代不住远去……”他的声音暗哑下来,至低不可闻。
凌渡宇默然无语。
生命是一种负担,建筑在无知和局限上:对生和死的无知、现实和梦想的局限。
默金道:“我恨了她百多年,恨她盗走了御神器和神石。我是她的丈夫,她应以我的意旨为依归。可是在世界不同地方度过了这么多年后,我终于认识到生命是平等的,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
于是我体会到玛仙盗宝离去的理由。身为一个回教徒,我是绝不会容许她和我享用同一样东西。
凌渡宇感到默金在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里,偏又说不上那是什么,暗暗不安。
默金道:“那天我踏上飞机,看到了她的惊人气质和美丽,使我完全透不过气来,她……她就像我通过御神器看到的女神。我发觉我再不恨她了,她说得对,这一切是何苦来由。”
凌渡宇沉思起来,默金的话唤起了他脑中一道灵光,可惜一闪即逝,没有照亮了什么东西。
默金道:“那天直升机来袭,我从图雷阿人手中抢神石,被人发觉缠着,打斗起来,最后你给我解围,还记得吗?”
凌渡宇道:“当然记得,那像在昨天发生一样。”
默金举起双手,很留心地细看,咽然道:“换了是以前三四个壮汉也拦不了我,但那天只是一个人,便使我无力摆脱,御神器赐与我的力量,逐渐离我而去了,我已嗅到死神的体臭。”
他用辞古怪,凌渡宇想笑,又笑不出来。
默金喃喃道:“你知吗,在十年前当我还是一百四十多岁时,我的样貌横看竖看也只是四十来岁。那时我在南美的巴拿马开农场,有三个二十来岁的女朋友,岂知短短数年间忽然衰老起来,变成了现在这样子。这几天我更不济了,赶了十多天路,已是心力交瘁,这百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这感觉。”
凌渡宇恍然道:“这也是三年前你不怕危险、潜回沙漠找御神器的原因,是吗?因为你也像圣女一样,要获得新的力量。”
默金道:“你的确不是傻子,现在用心听我说。”
凌渡宇望向沙上的地图,细心听默金解说起来。
第三天黄昏时,他们终于看到“登定”。
“登定”在暮色苍苍里,仿佛一艘浮在海洋上的绿色大船,第二大早上,他们才进入绿洲的范围。
建筑物聚拢到一起,炊烟处处,使凌默两个久不见人烟的人,升起了唯以形容的温馨。
那是一种暖洋洋的幸福感,令人忘记了以往一切艰劳和不幸。
二人拖着疲乏饥渴的身体,穿过了刻有阿拉伯文“登定”两宇的石碑,步进了简陋市镇。
此镇是由三、四十间大小不一的建筑物组成,大多是法式风格,是法国殖民者留下来的历史痕迹。
没有什么明显的街道,四周围的空地都竖立起帐幕,运货的队伍零星地散布在绿洲的每一角,嘈吵热闹,和先前沙漠的死寂,有若天堂地狱之别。
光着身子的儿童绕着凌渡宇跑来跑去,好奇地望着这个稀客。
默金的皱纹成为他们呼叫奔走的对象,绿洲上一群群的山羊,对他们的闯入,显得漠不关心。
两人把骆驼牵到一个水坑旁,轮候了个多小时,把羊皮水囊满盛,也让清水填满两人肚皮。
两人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卸下了驼背的东西,吃着仅余的食物。
骆驼悠闲地在吃草。
生命充满着意义。
凌渡宇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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