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蒋氏看清了是顾老爷,顿时坐起来,连滚带爬地扯住顾老爷的衣角,声音颤抖嘶哑:“老爷!老爷你饶了我吧!老爷,求求你看在咱们往昔的情分上……”
哀求声如泣如诉,顾老爷眼底也不觉浮起一抹不忍,但随即那抹情绪却很快隐去,退了一步,沉声道:“蒋氏,你不守妇道,作出如此伤风败俗、有辱门风的事来,我如何饶你?”
“不不不!”蒋氏一脸凄容,摇头道:“老爷!此事真是秀屏听了阮瑗贞的教唆,阮瑗贞才是始作俑者!要不是我一心以为她是为我好,又怎么会着了她的道?就连……就连那黄三也是她去寻来的,老爷不信……”蒋氏状如疯癫道:“老爷不信,可以去问黄三啊!”
顾老爷缓缓道:“黄三已死了。”
蒋氏一怔,才想起黄三早已投湖自尽,再也支撑不住,浑身瘫软。
顾老爷手里端着那只碗,缓缓靠近蒋氏,一把抬起蒋氏的下颌:“喝吧。”
“什么?”蒋氏蓦地惊醒,盯着那碗里的东西。
那碗里黑乎乎的药汁闪着一抹诡异的光泽,一股苦涩扑鼻而来,蒋氏几乎在瞬间便失声道:“不!不要!”
蒋氏拼了命的挣扎,可她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不一会,那药汁便顺着他的嘴缓缓倒了进去,蒋氏满脸都是泪水与鼻涕,哪里还有半分往日当家的端庄?
“蒋氏,我可以饶你一命,不过,你肚子里的孽种,我留不得。”顾老爷的声音缓缓传来。
蒋氏只觉得小腹传来剧烈的疼痛,殷红的液体浸湿了柴房的地,尖叫一声,她终是混了过去。
那声叫声其利刺耳,回荡在顾府空旷的天空中,听到这声嘶叫,下人房里,所有的人都紧闭着嘴,不敢出声,又胆小的,已一屁股跌坐下去,而瑞玉庭,阮氏唇边撩起一抹冷笑。
拂晓园里,宝龄手中的筷子蓦然落地。招娣的双肩已是抖得厉害:“大小姐……那,那是二姨奶奶的声音!”
宝龄缓缓地闭上了眼。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蒋氏并不值得同情,但听到那声嘶力竭的,充满绝望的叫声,不知为何,宝龄的心还是气闷的有些难受。饭,是吃不下了,她轻声道:“撤下去吧,我不吃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宝龄暗叹一声。
……
顾老爷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妇人,眉心也是微微一蹙。蒋氏说的那番话,他不是不信,相反,他全都信。蒋氏嫁进顾家那么多年,他又如何不知,她是个古板的近乎愚蠢的女人,哪怕耍心机也叫人一眼便识破。所以,他才任由她做当家那么多年。
他相信他这一生,只看错过一个人,那个平素柔弱无害、实则城府极深,心如蛇蝎的女人。
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掉以轻心,明知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搞出来的,他却只能装作不知,甚至顺水推舟将一切归于蒋氏身上。他这么做,一来,是要稳住那个女人的心;而来,是不想这三个月内,顾府再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发生。
顾老爷不知站了多久,才唤了下人进来:“将二姨奶奶扶回屋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晃眼,已是七月末。这两个月来,顾府一派和乐融融,下人们时常会看见大小姐与二小姐从太太屋里吃过饭,一同出来,亦会看见,老爷吩咐下人将一箱箱的药材送去瑞玉庭。
这个时代的天气因为没有太多污染,比现代更为凉快些。直到了大暑将至,才真真正正的闷热起来,不见一丝凉风。
之前梅雨季,天一会晴一会雨,许多衣裳都囤积着,一看太阳高照,招娣便将宝龄的从前穿过的春衣都拿出来晒,忽然从一件衣裳里掉出一块帕子,帕子一只角上有淡淡的暗纹,不似宝龄平日欢喜的那些绣花、刺绣的调调,招娣拿着帕子去找宝龄。
宝龄正在瑞玉庭,与阮氏、宝婳一道吃饭,贾妈妈在一旁替她们打着扇子。招娣将帕子拿给宝龄看,宝龄一怔,阮氏已莞尔笑道:“宝龄,这是谁的帕子?”
宝龄将那帕子握在手中,片刻笑笑,随意到:“是去邵公馆时,不小心错拿了别人的。”
这块帕子,是那日邵九递过来,之后,裘鹏飞来访,宝龄塞在怀里,后来,竟是忘了换他。鼻尖传来阳关的清香,她一时有些恍惚。一晃数月,梅雨季亦是过了。雨季一过,那旧疾,是不是已好了?
阮氏目光一凝,见宝龄若有所思,浅笑不语。
宝婳自然也是看到了宝龄的神情,启了启唇,像是要问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问。
宝龄搁下筷子,朝宝婳道:“陪我去青云轩那几本书。”
宝婳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阮氏目光扫过两人,仿佛随意到:“宝龄,你如今不去青云轩跟你四表哥念书写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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