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瑾一滞,似乎也无话可说。他发现总是这样,谢令鸢总有无穷无尽的理由,听上去冠冕堂皇极了,可细思却总觉得她隐瞒了什么。
“臣妾死而复生,倍感人生珍贵,遂生出看什么都觉得亲切的感受,在这后宫里,自然是见人便愿意亲近……”
谢令鸢见萧怀瑾神色稍霁,两泡委屈的眼泪恰到时机地流了下来:“臣妾邀妹妹们逛花园时,曾向陛下倾述心声,希望能多与姐妹们一道游乐,陛下赏了臣妾,臣妾便会错了意……以为陛下应允了……”
她见缝插针地倒打一耙,又擦了擦眼泪:“若陛下不喜,臣妾便不再这样做了。”
反正从三品婕妤到八品采女,她全部都试探遍了,剩下的星君,定是八夫人和九嫔之中,不是她说召集就召集的,所以萧怀瑾不准她嬉戏后宫她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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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一脸委屈且惶恐的模样,却又有点无畏的坦荡,何太后觑了一眼,觉得她倒是长聪明了。念及深夜与皇帝争吵至此,朝堂上得了消息不免大做文章,弹劾成山动摇国本,太后淡淡道:“陛下还有何不解。”
一阵夜风吹入殿内,烛火明灭不停,萧怀瑾脸色也几番变化。
今日是有些失控了。
事已造成,但若就此揭过,萧怀瑾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败给了太后,败给了自己不如她沉得住气。他冷冷道:“太后方才若是肯纡尊给朕一个解释,又何至于此。”
何太后看着那些明灭的烛火,没有回答萧怀瑾,而是让宫人关上殿门,莫要吹熄了灯烛。在她眼里,连灯火都比眼前的帝王重要太多。
萧怀瑾见太后已经委婉下了逐客令,也不想在这个让他厌恶的地方呆下去。出门前,他经过谢令鸢,脚步顿了顿,告诫道:“你身为德妃,自当懂得规矩礼数,丽正殿的掌仪若是担不了,就换人。”
谢令鸢叩首谢恩,知道萧怀瑾是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今天他若想责罚,太后断也不会拦他,以免再起冲突。两位神仙打架,她能须尾俱全地留着,已经是运气使然。在后宫磨练出这等演技,等回去以后,别说什么金叽奖了,金马金像金球金熊金棕榈……统统来一遍!
她乖顺跪着,听萧怀瑾迈出长生殿,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发现双腿有些瘫软。她惴惴不安地抬头,太后并没有看她,也不在意她如何。遂向太后请辞。
幸好有“祥瑞”这层寓意在身,否则今日天子和太后盛怒之下,她即便有足够的解释脱身,日后定也难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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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无默掐着掌心,见萧怀瑾离开,她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已经掐出了血。无论先时看不上德妃也罢、气她行事诡异也罢,至少今晚,德妃是做了件好事。她跟上前,送了德妃出去,第一次和颜悦色地道了句“秋夜风大,娘娘仔细身体”。
谢令鸢走出长生殿时,星使还等在殿外,抱膝坐着。见她毫发无损地出来,松口气赶紧迎上,少年脸上不带掩饰的惊喜,让谢令鸢心中一暖。她挥退了抬舆辇的宫人,示意自己行走。
走出去没几步,她的眼前一亮,星盘忽然浮现,声望指针移动了几点。
“咦,这声望怎么……”谢令鸢半夜来劝架,图个自保,乍然收获三点声望,一头雾水。
如今,她已找到两位星君,又做了一次【睹物思人】的日常,天道犒赏了两度零十点【气数】,可以用两次星力;【声望】则是林林总总,一度零十七点。
星使见状道:“是殿外候着的宫人。”他方才候在殿外,就感觉到了声望隐动。
谢令鸢不禁回过头去看,长生殿殿基高筑,宫人们站在夜风中,衣袂被翩翩的风吹起,低眉垂目,温婉恭谨。
若非德妃深夜赶来相救,劝开了陛下和太后,他们今夜,怕是十分难熬。
随即,谢令鸢看到太后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站在高高的殿台之上,提着一盏宫灯,正眺望黑夜。宽大的罩衫被吹起,她的身形在黑夜中愈发孤寂,就那一盏灯,一簇亮,笼罩着她,支撑着她,独自面对着无垠黑夜。
星夜高旷,有云涌绕,带着人最原始的敬畏与遐思,遥不可及。
谢令鸢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心想,皇帝给了她两次警告,接下来,她怎样也不能有疏漏了。
***
苍穹之下,秋寒簌簌。
华山抱朴堂,矗立于巍峨山巅,当走出观阁时,山风阵阵,吹透人的灵台。
这里自**开国时便被朝廷奉为皇家道院,先帝朝时,更是十分敬奉此处。是以整个华山及山脚镇上,多是抱朴堂的私产,夜里灯火通明,如点星明灭。
夜风中,郦清悟走出抱朴堂的山门,身后跟着紫炁。一名散着外襟、趿着木屐的中年男子一边相送,一边心疼地絮叨道:“你对皇宫再如何相熟,功夫再如何了得,在宫里停留数日,终是不便啊。罗睺、月孛,都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依师兄看,不妨叫他们潜入宫中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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