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中田正仰面朝天躺在草丛中。他已恢复知觉,慢慢睁开眼睛。夜晚。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但天空仍隐隐发亮。夏草味儿直冲鼻孔,虫鸣声声可闻,看来似乎置身于每天都来监视的空地中。脸上有一种同什么摩擦的感触,粗拉拉暖融融的。他略微动了动脸,看见两只猫正用小舌头起劲地舔着自己的两颊。是胡麻和咪咪。他缓缓爬起,伸手摸两只猫。
“中田我睡过去了?”他问猫们。
两只猫像要诉说什么似的一齐叫着,但中田听不清它们的话语。它们诉说什么中田根本理解不了,听起来仅仅是普通的猫叫。
“对不起,中田我好像听不清楚你们讲的什么。”
中田站起身,上下打量自己的身体,确认身体无任何变异。没有痛感,手脚活动自如。四周黑了,眼睛习惯还需要时间,但手上衣服上都没沾血是无需怀疑的。身上穿的衣服仍是走出家门时的,一点儿不乱。装保温瓶和饭盒的帆布包也在旁边。帽子仍在裤袋里。中田莫名其妙。
为了救咪咪和胡麻的命,自己刚刚手持长刀结果了“猫杀手”琼尼·沃克。中田对此记得清清楚楚,手心里还有当时的感触。不是什么做梦。捅死对方时溅得浑身是血。琼尼·沃克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咽气了。至此全都记得。之后他沉进沙发,人事不省,醒来时就这么躺在空地草丛中。如何走回这里的呢?本来连路线都不晓得!何况衣服上半点儿血迹也没有。咪咪和胡麻在自己两边也是并非做梦的证据,然而它俩说的他又全然不知所云。
中田喟叹一声。考虑不明白,无可奈何。以后再考虑好了。他挎起帆布包,一手抱一只猫离开空地。走到围墙外,咪咪不安分地一动一动的,意思说想要下去。中田把它放在地上。
“咪咪自己可以回家去了,就在附近。”中田说道。
咪咪用力摇一下尾巴,像是说“是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中田我没办法弄明白。而且不知为什么,再不能和你咪咪君说话了。但小胡麻总算找到了,这就把小胡麻送去小泉先生那里,小泉先生全家都在等小胡麻回去。咪咪君,给你添麻烦了。”
咪咪叫了一声,又摇了下尾巴,匆匆拐过墙角消失了。它身上也没有沾血——中田把这点印在脑袋里。
小泉先生一家见胡麻回来,又惊又喜。夜晚十点多了,孩子们正在刷牙。喝着茶看电视新闻的小泉夫妇热情欢迎把猫找回来的中田。穿睡衣的孩子们抢着抱三毛猫,马上喂它牛奶和猫食。胡麻大口大口吃个不停。
“这么晚前来打扰,非常抱歉。再早一些就好了,但中田我别无选择。”
“哪里哪里,您千万别介意。”小泉太太说。
“时间那玩意儿什么时候都无所谓的。那只猫好比我们家的一个成员,找到真是太好了。您不进来?进来一起喝茶。”小泉先生说。
“不了不了。中田我马上告辞。中田我只是想尽早尽快把小胡麻交给你们。”
小泉太太进里面装好礼金信封,由丈夫递给中田:“一点点心意,感谢您找回胡麻。务请收下。”
“谢谢。我就不客气了。”中田接过信封,低头致谢。
“不过这么黑,您还真找来了。”
“那是。说来话长,中田我无论如何也说不来。脑袋不怎么好使,说长话尤其不擅长。”
“没什么的。实在不知怎么感谢才好。”太太说,“对了,剩的晚饭——真是不好意思——有烧茄子和酸黄瓜,如果您不介意,带回去好么?”
“是吗?那就承您美意带回去,烧茄子也好酸黄瓜也好,都是中田我顶喜欢的。”
中田把装有烧茄子和酸黄瓜的塑料食品袋和装钱的信封放进帆布包,离开小泉家。他朝车站方向快步急行,走到商业街附近的派出所执勤点那里。执勤点的一个年轻警察坐在桌前,正往表格里填写什么,没戴帽子,帽子放在桌上。
中田打开玻璃拉门进去:“您好,打扰来了。”
“您好!”警察应道。他从表格上抬起眼睛,观察中田的形貌。看来是个有益无害的厚道老人,想必是问路的。
中田站在门口摘下帽子揣进裤袋,从另一侧裤袋掏出手帕抹了把鼻子,又叠好手帕,放回原来的裤袋。
“那,您有什么事么?”警察问。
“有有,中田我刚才杀人了。”
警察不由把手中的圆珠笔放在桌上,张嘴盯视中田的脸,说不出话来。
“等等……啊,先坐下。”警察半信半疑,指着桌对面的椅子说道,而后伸手大致确认一遍:手枪、警棍、手铐都带在腰间。
“是。”中田弓身坐下,又伸直腰,双手置于膝头,视线笔直地落在警察脸上。
“你、你……杀人了?”
“是的。中田我用刀捅死一个人,就是刚才的事。”中田言之凿凿。
警察取出公文纸,扫了一眼挂钟,用圆珠笔记下时间,写道“以刀行刺”:“首先,你的姓名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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