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六点,离女儿娜汀初领圣体仪式还有四个半小时,吉米·马可斯接到彼得·基尔包的电话,告诉他店里忙不过来了。
“忙不过来?”吉米从床上坐起来,瞄了一眼闹钟。“妈的,彼得,现在才六点,你和凯蒂连六点都应付不过来,等到八点那群刚从教堂做完礼拜的客人涌进来,你们又打算怎么办?”
“问题就出在这里,吉米。凯蒂晚了。”
“她什么?”吉米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五点半就该到了,我没记错吧?到现在还不见人影。送甜甜圈的货车在后门猛按喇叭,前面柜台咖啡壶空了我一直没时间补……”
“嗯。”吉米说道,一边往凯蒂的房间走去。五月的清晨,空气中还残留着三月傍晚的寒气,一阵阵从他的脚底往上蹿。
“一群建筑工人——妈的,看那几张吸饱了安非他命的脸我就知道,昨晚酒吧关门后八成又晃到公园里喝了一整晚——总之他们在五点四十的时候像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柜台上两壶哥伦比亚和法式烘焙咖啡全让他们清光了。熟食柜台就更别提了,一团糟。星期六晚班那几个浑小子你一小时付他们多少钱啊,吉米?”
“嗯。”吉米又哼了一声,轻敲一下后随即推开凯蒂的房门。房间里空无一人,更糟的是,枕头床单铺得整整齐齐的。凯蒂昨晚根本没回家。
“你最好给他们加点儿薪,要不干脆叫那几个没用的懒骨头卷铺盖回家吃自己,”彼得说道,“我接了班还得花上整整一小时帮他们擦屁股,然后才能——哦,早安,卡墨迪太太。咖啡正在煮,马上就好了。”
“我待会儿就到。”吉米说道。
“还有,报纸还堆在那里,我根本没空整理,他妈的,我一个人有几只手啊……”
“我说我马上到。”
“真的?太好了。谢啦,吉米。”
“彼得?你拨通电话给萨尔。他今天是十点的班对吧,你看看他能不能提前到八点半到。”
“哦?”
吉米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你就他妈的行行好,赶快去帮后门那小伙子开个门吧,他还有一车的甜甜圈要送呢。”
吉米挂了电话,踱回卧室。安娜贝丝这会儿也醒了,坐在床上,哈欠连连。
“店里打来的?”她又打了记哈欠,一边从喉咙底挤出几个字。
他点点头。“凯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今天,”安娜贝丝说道,“今天是娜汀的初领圣体仪式呢,她偏偏跑出去了。万一她待会儿没出现在教堂里怎么办?”
“她不会连她妹妹这么重大的日子也错过的。这点我还能确定。”
“我可不像你这么有把握,吉米。她昨晚要是醉得连班都不上了,说不定……”
吉米耸耸肩。一说到凯蒂,安娜贝丝就没啥好商量的了。安娜贝丝对她这个继女态度两极,要不就百般挑剔冷若冰霜,要不就亲昵得仿佛两人是最好的手帕交似的,中间根本没有灰色地带。吉米很清楚,他不无罪恶感地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安娜贝丝出现的时候,七岁的凯蒂不但才刚刚开始认识她的父亲,而且还没从失去母亲的伤恸中恢复过来。对于这么一个女性角色出现在她与父亲同住的这幢冷冰冰的公寓里,凯蒂始终心怀感激,也从不吝于开口表达这份由衷的感激。但丧母之恸伤她甚深——吉米明白,这种伤恸几乎没有复原的可能——于是这十多年来,每当凯蒂心头这道伤口偶然又裂开了,安娜贝丝便首当其冲,成了她发泄的对象。血肉之躯的继母毕竟敌不过生母的幽魂。
“天哪,吉米。”安娜贝丝看着丈夫在充当睡衣的T恤外头套了件运动衫,然后四下寻找他的牛仔裤,“你不会是要去店里吧?不会吧?”
“去个一小时就回来,”吉米瞥见挂在床柱上的牛仔裤,“最多两小时。反正萨尔本来十点就该接凯蒂的班。我已经让彼得打电话叫他早点儿来了。”
“萨尔少说也有七十几岁了吧?”
“没错。所以说,要他早点儿到也没错。老人那种膀胱,我看他八成四点就被尿憋醒了,睡不着还不是只能守着电视。”
“妈的。”安娜贝丝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妈的,该死的凯蒂。连今天这种日子也打算捣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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