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李東陽所料,那些被吏部嚴加甄審而丟了紗帽的傳奉官,無不恨得李俊想食其肉、寢其皮。同時梁芳等輩亦大為恐慌,東宮官屬所發動的攻擊,如此厲害,則一旦太子接位,就必無倖免之理。
於是廢儲改立之議,又在私下談論得很熱烈了。這是釜底抽薪之計,欲求將來免禍,只有易儲才能一勞永逸。
不過,宗旨雖未變,手段卻須翻陳出新,方可望成功。太監裏頭也著實有足智多謀的,認為要讓皇帝獲得一個東宮干政,將來會盡反其作為的印象。即是再動用萬貴妃這支「哀兵」,哭哭啼啼地陳訴,方能一舉成功。
計議已定,暗中下手,分頭策動與東宮三講官有關係而又有言責的官員,紛紛上奏。大發侃侃正論,而又能優詔褒獎,簡在帝心,天下名利雙收的好事,無過於此。加上有李俊的前例在,無不見獵心喜,所以通政司每天收到的「封奏」比平時多了一倍不止。
人主納諫的雅量,都是有限的,而況這位育於婦人之手的皇帝,本就不是個能虛衷以聽的人。突然之間,洋洋溢耳,都是些不中聽的話,唯一時翻不過臉來治他們的罪,只好來個「不報」,但內心的煩惱,卻已現於詞色。
梁芳等人看看時機成熟了,便買通了乾清宮一個侍膳的小太監,找機會為皇帝指出,凡是上奏言事的那些官員,十之八九不是東宮三講宮的本家、親戚就是門生故舊。皇帝大為懷疑,此時他耳目所寄的是東廠提督太監尚銘,當下發出一紙名單,交尚銘徹查。三天以後,名單繳回,每一個名下都注明了背景、經歷、交遊等等資料,果然,很少與東宮三講官沒有關係的。
這是太子暗中干政的有力證據。於是廢立之念復萌,就當此念將發未發之際,山東濟南鎮守太監孫大中奏報,泰安發生地震。成化年間地震最多,不足為奇,皇帝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哪知二十天以後,孫大中又上了一道緊急奏章,說三月初一壬午,泰安復震,其聲如雷,毀民居一千餘家,城垣崩壞。泰山亦為之動搖。
皇帝大吃一驚。地震震得泰山動搖,是聞所未聞之事。接著,言官爭先恐後地上奏,皆以天象示警為言,請皇帝修省。其中說得比較切實的是,在下者積怨已久,地震即為怨氣鼓蕩的跡象,請皇帝下詔求直言並分遣御史,勤求民隱。但怨氣鼓盪,隨處皆有,何以獨獨要動搖泰山?這必有遠較所謂「積怨已久」更為深刻的危機在。
於是皇帝特地召見欽天監監正,及他的一個屬官,職稱叫做「五官保章正」。欽天監掌天文、定曆數以外,還有一項職司:占候推步。一切天文之變,是何吉凶禍福,都由「保章正」推算。
這個「保章正」名叫言如矢,人如其名,性好直言,當下回對:「皇上是容臣回召,細推覆奏,還是立等結果?」
「細推亦要,立等亦要。」皇帝交代,「你先大致說一說。」
「是。」言如矢緊接著說,「泰山為東嶽,泰山動搖,應在東宮。」
「是福是禍?」
「怎麼會是福?」
「那就是禍了。」皇帝問道,「是甚麼禍?」
「東宮有傾陷之虞。」
「何謂傾陷?」
「臣不敢說。」
「不要緊!」皇帝又說,「說錯了也不要緊。」
「是。」言如矢想了一下,措詞還是很謹慎,「譬如,太子違和,竟致不治,東宮缺位,便是傾陷。」
「太子雖清瘦了一點,可是身子還很好。」
「那麼──」言如矢突然頓住。
「怎不說下去。」
「臣不敢再說。」
「但說無妨。」
「臣斗膽──」
「啟奏皇上,」欽天監正強行插嘴,「皇上之於太子,如天之覆地。有皇上保全,東宮決不致傾陷。」
原來欽天監正已明白言如矢的意思,怕措詞不當而獲罪,所以搶在前面,表達了正面的意思,皇帝點點頭說:「你的話說得很好,我明白。不過,我還是想聽聽言如矢的話。來、來,我們從容討論。」
天子與三公坐而論道,才叫「從容討論」,皇帝對一介小臣用這樣的口吻說話,可稱異數。言如矢受寵若驚之餘,不由得磕了個頭說:「臣罔識忌諱,倘或干冒宸嚴,乞恕臣死罪。」
「罔識忌諱、干冒宸嚴」是金殿對策中的套語,皇帝笑一笑,也用一句策論中的套語回答他說:「不要緊!當著我的面,甚麼話都可以說,只不得『退有後言』!」
「是!臣謹遵。」
「如果泰山震動不止,是何徵兆?」
「東宮始終有傾陷之虞。」
「果真東宮缺位,泰山如何?莫非還會崩塌不成?」
「臣不敢說。」言如矢答道,「太古之事,渺茫難知,然而陵谷變遷,事誠有之。如說泰山一定不會崩塌,孔子不應有『泰山其頹』之嘆。」
皇帝聳然動容。「東宮安如磐石,泰山震動是不是就會停止呢?」他問。
言如矢斬釘截鐵答一聲:「是。」
「我全明白了。」皇帝交代,「此後天象示警,應於人事者何在。你應即時陳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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