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人们都不知道,这家叫风波恶的客栈,原来唤作风波楼。
也不会知道,从前有一个姑娘,梳妆打扮完了,穿一身大红的衣衫,点了朱砂痣也描了眉,绛唇开合,嘴角带笑。
“娘,我才不会跟你一样,自己选的路,当然要开开心心走完。
“娘你放心,这样一身衣服,肯定能让秦淮河的水变红,到时候,成了只妖娆女鬼,那傻小子还是逃不出我的手心。”
苏二妞傻傻笑着,倚窗观河,背后楼梯上,突然响起“吱呀”声。
苏二妞惊喜回头,表情僵在了凝固的时刻里。
“二妞,你忘了,你早已回不了头,走不了自己的路。”
声音似叹似吟,无限唏嘘。
窗外,时间仍旧在流逝。
夕阳西下的时候,秦淮河上出现一叶孤舟,躺在舟尾的少年挂着痴痴的笑,凝望风波楼里的苏二妞。
“老板娘,秦淮河的水,红了!”
隔着好远,东方狗剩挥手大喊着,喊了一句就咳个不停,咳出一口口血来,落进本就被染红的秦淮河。
金三划着船,回头骂了一句“你小子消停点”,继续四下张望着。
东方狗剩沿河追杀林只手,杀得秦淮河河水尽赤,金三也不知道为什么昏了头要帮这小子逃跑,担惊受怕,一点都不像是懂规矩的人。
“到了到了,快点滚回楼去,让苏二妞送你滚蛋,省得老子看见心烦。”金三停了船,还扔给东方狗剩两颗药,又搀着他下了船,才偷摸熘回去。
看着那一叶孤舟飘然远走,东方狗剩咧嘴笑了一下,感觉世界是如此美好,人性是如此善良,夕阳是如此灿烂。
只是,可惜,近黄昏。
当染血的少年喊着秦淮河的水红了,我们可以走了,一步步爬上风波楼二楼时,看见的却不只是窗口的老板娘,还有一个英挺的公子。
那一幕,美人如画,公子如玉,自己这屠龙的少年,怎么看画风怎么不搭。
公子施了一礼,笑着说:“你好,我是顾东柳。”
东方狗剩没理他,冲着窗边的苏二妞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东方,你不是说秦淮河的水红了,我们就走吗,怎么还不走?”苏二妞笑得比哭还难看,从顾东柳登楼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事儿还没完。
夕阳照在东方狗剩身上,小侠客身上染了血,有些疲惫,仍旧站得笔直笔直的。
他摇了摇头,握着剑柄说:“不能走,五两银子一条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听了这话,感受着磅礴剑气,顾东柳一抚额头,无奈叹气:“我就知道,从请你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请我来?”东方狗剩眉头一皱,敏锐地捕捉到了顾东柳话里的关键,却不解其意。
顾公子看了眼苏二妞,苏二妞站起身来,攥紧了拳,“还是我来说吧。”
苏二妞闭了眼,小侠客握了剑,走不了了,除非,能有一个残忍的法子暂且浇灭他心里的热血。
血映残阳的小侠客一脸茫然,不明白这二人究竟瞒了他什么,隐约间,只觉得窗外江湖风波恶,秦淮河里血浪未歇。
老板娘长长吸了口气,眼波蒙,声音清冷平静,讲了个很让东方狗剩恍惚的故事。
其实从下山开始,就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义气可以让人把积攒了多年、赎老婆的银子交给刚刚认识的人。
东方狗剩的师父独孤狗蛋,知道的人不少,通过接触,有人知道小侠客跟他师父的行事风格一模一样,而且也是武功奇高。
林只手在金陵只手遮天,为非作歹,勾结倭寇,鱼肉百姓,实在需要一个人来主持公道。
正常的渠道,没人动得了林只手偌大的利益团体,只好找非常人行非常事。
顾公子告诉老板娘,只要等到一个进风波楼找玉池的人,事就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消让那少年留在金陵就够了。
“东方,我们都只是江湖里的一把剑,别逞强了。”苏二妞突又嫣然一笑,道,“你看,本姑娘美如画,艳如鬼,还不是一样流落风尘?抱歉了,骗你一场,留你在金陵这么多天,你走吧,希望下次能长点脑子,千万别这样傻。”
东方狗剩退了三步,神色凄惶,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像极了初进风波楼时紧张的模样。
这一刻,少年突然知道,那风尘之毒,自己还是未能逃脱。
他不怕风波恶,不怕江湖险,只怕自己平白中了毒,姑娘却说从未记挂过自己。
“东方少侠,你若是不想走,也可以。我会给你在兵部谋个职位,改头换面,林只手的人不会找上你,你还会一生平步青云,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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