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太子元恪身为乃兄,纵然未负监国之责,亦不敢懈怠,时常挑灯夜读。
宫人刘腾前来送夜食。环顾四周,停留不走。一会儿替他收拾书室,一会儿又要叫别的膳食进来,这才总算吸引了元恪的注意。
他颇觉好笑,只道:“刘寺人还有何事么?”
刘腾是他从前宫中的旧人,元恪素来对他于微时便服侍的宫人们慈眉善目,谁知刘腾这一听竟流下泪来,他忙去问何事。
原来自他迁入东宫以来,皇后韶华恐旧宫人不够,又逐渐送了许多新人来。
更大的宫宇,更高的地位,更多的宫人,意味着更多的规矩。
刘腾为补小黄门,曾因故而外转为中黄门过。好不容易重新转为小黄门服侍于二皇子宫中,眼看二皇子如今飞黄腾达,自己的身份想必也应水涨船高。
却被皇后这一扬手,直接将希冀打落。
如今东宫皆由东宫家令掌诸琐事,家令大人位列四品,认为太子由更高品的宫人服侍更为咸宜。
他们这些低品级的旧宫人,甚或是无品级的白衣左右,只好被安排去做些杂务,从此难近太子身侧。(注5)
元恪这方有所顿悟。也回忆起来,自己似已有许久不曾见到自己的旧宫人了,便召来东宫家令,特令刘腾及从前二皇子宫中的旧人皆调入内室中近身服侍。
元恪次日便带着刘腾入宫给皇后请安。
元恪素来侍韶华至为纯孝,每每亲视栉沐,孝道备隆。(注6)
此日常夫人恰进宫,元恪便相伴至晡时方才归。
刘腾跟在他身后,踉踉跄跄,抖抖索索。
就在他第三次差点撞到元恪时,元恪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寺人究竟缘何如此害怕?或可说于孤听。”
刘腾喏嗫,“奴不敢。”
等回到东宫,他方才说,“奴怕常夫人。”
元恪皱眉,十分不解。
刘腾见四下无人,这才鼓起勇气来,“殿下难道不记得?故文昭高贵人薨时,常夫人亦在宫中。”
元恪这方猛然想起那一夜。寒风凛冽,雪虐风饕。他母亲被抬回宫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身上无血迹,但应有伤。据说是行经一处山间时,牛儿忽的失控,带着车一齐奔向一处矮崖,造成意外。
他当时虽不曾细想,到底结下犹疑。牛儿如何会失控?随侍的宫人为何无人生还?这真的是意外吗?
他犹记得阿娘的脸,她坚持到回宫,已没有多少气力了。他只记得他阿娘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连元怀和元瑛也没等来,便阖上了眼。
他阿娘少时便生他,虽然因害怕曾想堕掉他。虽然因生育的回忆太过痛苦,对他略有疏远。
可也会在春日看他练剑,夏日为他执伞。秋日为他结衫,冬日为他熏炉。
当久远的记忆扑面而来,他心中便只有阿娘对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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