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向那边看。”安塞拉尔指向被抓回来的四十多位俘虏,身穿草绿色夹克内衬黄色骠骑兵大衣,头发凌乱,不少帽子都被砍去一角,掉了帽穗和流苏,就连执旗官也身受重伤,他的军旗落在一位火枪手怀中。
一旁的维斯丁人团居然一无所动,也没有向火枪手开火。安塞拉尔钦佩他们的品节,对他们说:“我们已经对阁下留有足够的余地,绝不会乘胜追击,但一刻钟之后就会截止了。”
维斯丁人不敢冒进,挥帽致意。
卡赛萨留对刚才的事情若无其事般,大声呼喝,“请对方先开火,我们已经先发制人,不肯再为自己的荣誉添一道锈蚀了。”他很清楚,骠骑兵的崩溃绝不会是一道甜品,而是苦涩难耐的药。
“抵不过盛情难却。”
身穿粉色军装的少校拦住团长比赛科斯特,维斯丁人团的惊惧就藏匿在迫不及待地射击之中,铁棘林丛轮番倒下,他们的战术有所不同,采用营级轮番射击的方式,“开火!”
这些却步使得第十七团从右到左,阵线上散发零碎的呻吟和血沫。
趁着对方的第二营齐射刚落,卡赛萨留喜闻乐见的最好时机已经到来,于是大声下令,将声音传遍整个团的阵列上:
“瞄准,开火!”
仅存的两门火炮霰弹正好押注对方尚未开火的两个营,连着将近半个团的铅弹一齐打出,这样的杀伤无意是显着的。卡赛萨留的算计,辗转之间令对方的痛苦在血液之中可见地沸腾喷溅而来,随着能从望远镜上看到倒下的旗手,似乎是可预见的标志,刚才还在呻吟的己方被另一股更浩大而紊乱的呻吟所覆盖。
“啊哈,就是这样。”团长的嘴角丝毫没有暴露欣喜的模样,但眼神已经燃烧起莫大的斗志。
能够遇见的一点——他们就连维持一轮营级按顺序投射的组织能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当他们试图继续按原战术执行,却发现最后两个营齐射的间隔十分相近,似是迫不及待地将他们打出去一样。
又过顷刻,普兰卢茨的维斯丁人任由他们的长官高声嚷叫,他们的下属所执行的与之相反,越是催促有秩序的,就越发不能抓到其要领,眼见齐射无法持续,干脆家常便饭似任由为之。
拉特利耶感到自己的性命取决在对方的手中,伴随心悸不断装填,他的伙伴们眉紧皱,在能够维持节奏和命令感知的最后阶段,至少第十七团还能打出相当漂亮的一次齐射,又一次略许零碎的齐射过后,它们戛然消失,依旧能从随意的射击之中找到几分钟前状态的影子。
烈风来的更猛烈的时候,王家黑色火枪手的一个连突然向维斯丁人的侧翼运动,即不冲击也不开火,而是不断低语,似幽灵降临在他们身边一样,有些维斯丁人向他们开火,他们的霉运加剧了降临于己的恐慌——除了一枪打掉对方的帽子以外,别无所伤。
弥漫在周围的枪烟遮盖了他们的眼睛,又迅速脱离人群,有位士兵在人群中边开枪边搭话说:
“这些烦人的东西,碎碎念的家伙,我们多想他们离开这里。”
有位军士对那位二十多岁出头、金发碧眼的年轻列兵说:
“是啊,但如果他们的确是幽灵呢?”
一望无际的平原,除了背后的遗迹所占据的坡以外,都显得过于平稳。遍布的尸体越来越多,血液滋润丰草的根处,觉得异常腥辣兼甜美,唯有马蹄声随时迂回在他们身边,锒铛声若隐若现。
粉色的人墙似乎又偏漏缺口的地方,他们的胆怯由此感染至身边的每一个心灵,正因如此,黑色乌鸦突然冲向对方,却又猝然勒马,骑手排成两列,他们的长官突然下令:
“射击!以最雷霆般的手段射击!”
最后一根弦伴随着又一轮射击、正面不断的弹雨打击、断裂的团长旗和两颗贯穿人群的实心弹彻底断裂,维斯丁人团已经无法维持大多数人迫于求生的本能,呻吟、踉跄、翻滚、仰身倒下的死活之士随处可见,在乐手的短号催促失败降临的一瞬间,便是弗兰格亚人蜂拥而上痛打落水奶狗的时候。
“冲上去,将他们彻底击垮!”卡赛萨留什么也不隐瞒了,欣喜不知怎么言语,向前挥砍空气,要将面前的人群都剁碎的心态。
尖锐的刺刀丛迅速如潮水般逼近,原本能够殿卫的少撮掷弹兵被自己的乱兵冲散,随即被裹挟着推入逃亡的行列。人们通常有一种既视感,在秋天走向尾声的时候,想象中的场景大概如此:烈风飘过红棕夹杂的残叶,不留余地地被清扫殆尽,随后又全被卷到河水边流落,它们只有被等待摧毁的选择。
“丰收”来临得畅快而美妙,普兰卢茨维斯丁人的一个团和赶来巡视的骠骑兵团,被将近少于自己一半人的正规击垮,沦落到将近四分之一的人,一百多人被杀被俘虏的悲剧。
卡赛萨留两手叉腰,膝盖略弯地站着,依在修道院废墟的一根柱子旁,他记住一旁贪睡正酣的霉叶白桃,晚上便带着队伍撤回到小教堂外围搭营,在那里他郑重地写出一份简短报告,让莫林抽到这份工作,并快步传到离第十三和十六团的驻扎地,进一步将这些情报传达到上级去。
但是团长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近卫骑兵会突然出现,凑巧的是,安塞拉尔的出现就是为了解答这一疑惑。
他请卡赛萨留在教堂外的墓地见面,第四中队长罕见地拿出黑色信封,由不得令对方感到诧异。
“以下宣读国王的命令:根据第三庭的重新审理,第十七团第二营第一连连长德·居塞林涉嫌勾结前总宪警局长图瓦尔伯爵,串谋与其以误杀罪名威逼利诱,安排现该连列兵拉特利耶·查茹兰特以罪充军,应以接受处分。”
安塞拉尔宣读完毕的时候,团长既惊又惑,因为按道理说,黑色信封的判决既然已经决定,为什么又没有决定判决处罚,而只是说应以接受处罚。
“模棱两可的裁决结果不合常理……”
“不急。”安塞拉尔从信封上还拿出一张更小的纸,是国王的手谕,“裁决结果由当事人,也就是受害者自行决定。”
“那如果被害人不决定呢?”
“德·居塞林先生就会立即被革除连长一职,降衔至士官,这可是国王的意思。”
“军法处对此有回应吗?”
“天哪,军法处还真不能违背珀利弗城堡的决定,你怎么能觉得第三庭不能干涉到这来?它是军法处更高一级的存在。”
“拉特利耶……我感觉他是命运要引导他到这里来的,我说不出来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点需要澄清,免受他人无辜受到冤屈的权利是相当重要的。”安塞拉尔拿出第二份东西,从长皮筒里抽出一份纸,是二百八十九人的签名,“真令人羡慕,明明就是草根之徒,拉兰诺斯的女儿却很喜欢他,这就她竭尽全力要证明的东西。劳斯丹德托我来此,虽说不妨有照顾自己徒弟的需要,但请放心,他不见得偏袒这小子。”
“好嘛,当初他嘤嘤作泣的时候,没想到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清誉被损害,感到抑郁和自责,受到非议和霸凌,这样的磨难尚算普遍,又显得有些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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