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前两日就下了一场秋雨,不小,村外的溪流汇了不少水,淙淙溪水撞到青石上,溅起洁白晶莹的水花,水花不远处蹲了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正在给家里人洗涤衣物。
&esp;&esp;似乎也都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地偷望一眼溪流对面的人家,那是村里唯一的一座红砖瓦房,年前新盖而成,一对退休老夫妇住里面,听说老两口大有来头,至于什么来头,却鲜有人知。
&esp;&esp;只知道挺有钱,而且急于给家里的小儿子讨媳妇,要是能嫁进这样的人家,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阮家村所有女孩子都很期盼。
&esp;&esp;“阮娇娇,听说又有媒人上门给你说亲了?”
&esp;&esp;阮娇娇没有出声,倒是另一个麻花辫女孩子阴阳怪气地接了句:“这次也不知道又是哪个村的老光棍?”
&esp;&esp;“何止老光棍,还有二流子,她不就最招这些不正经男人的喜欢吗?嫁过去肯定有她好受,几天下不下床。”
&esp;&esp;“小声点儿,瞪谁谁倒霉的扫把星,你们也敢惹?”最先跟阮娇娇搭话的阮小婷噗嗤笑出声,讥讽意味明显,“都忘了太爷爷啥下场了?以前多精神一人,好心将扫把星捡回去,没过两年就病死了,还有太奶奶,好话说尽给扫把星定下婚事,扫把星死活不嫁,把人气个半死,现在还躺床上养着,真是个恩将仇报的黑心肝,一辈子待山上不好啊?非要下山回村里做什么?还想祸害多少父老乡亲?”
&esp;&esp;“哦,瞧我这记性,”阮小婷故作懊恼地拍了拍脑门,阴阳怪气地继续嘲讽道:“阮娇娇下山是为了上杆子给人当后妈的……”
&esp;&esp;“你他娘的瞎说什么?”阮敏敏太生气,起身动作幅度大,碰到脚边的洗衣盆,洗衣盆一歪,从里面流出一条红色丝巾,险些随着溪水飘远,被一只纤纤玉手截住,鲜红的丝巾在她手里,犹似雪地里一夜盛开的红梅,娇艳欲滴,却也不及这只手主人的半分。
&esp;&esp;“我太爷爷是生病,根本不是你说的什么灾星不灾星,”阮敏敏性子火爆,一点就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别说自家人被外人指着鼻子辱骂,“还有太奶奶给定的那门婚事,阮老三马上就四十了,打了半辈子光棍,一天天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连你妈那个寡妇都瞧不上,凭啥要我们娇娇……姑奶奶嫁过去?你这么恨嫁你嫁去啊!”
&esp;&esp;阮小婷近大半年来不知道相了多少个,不是她瞧不起对方家里穷,就是对方看不上她的样貌,相邻几个村子的适婚年龄男青年,哪个不是她的前相亲对象。
&esp;&esp;阮敏敏身材高挑,足有一米七二,而阮小婷生得矮小,不到一米六,两人对峙,阮小婷还得仰头,气势立马弱下去一大半,被阮敏敏逼得连连后退。
&esp;&esp;“还有,别张嘴闭嘴一口一个阮娇娇一口一个扫把星,按村里辈分,你们都得跟我一块喊她姑奶奶。”阮敏敏年纪跟阮小婷她们同岁,年初过的十九岁生日,说句老实话,她也不太能接受一个比她小几个月却要她喊姑奶奶的长辈。
&esp;&esp;真不知道家里那些长辈当初怎么商量的?谁收养阮娇娇不好,非要太爷爷收养,就因为太爷爷想了一辈子女儿,年迈之际终于得以实现,就是为难他们几个后辈,造孽呀!
&esp;&esp;尤其是她老汉和老妈,年过半百了,头发都白了一半,还得喊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小姑妈。
&esp;&esp;阮娇娇下山那天,碰巧阮好生开的门,当时阮敏敏在院子里跟侄女抢铁环滚,听到动静扭头去看。
&esp;&esp;她老汉一张脸憋成猪肝色,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小姑妈。
&esp;&esp;阮敏敏笑成一团,被她老汉牛眼一横,拽过去,摁她的头,“这你姑奶奶,喊人。”
&esp;&esp;阮敏敏:“……”
&esp;&esp;“姑奶奶?我呸!她又不是我们阮家村人,我妈说了,扫把星是太爷爷从后山狐狸窝里捡回来的小野种,”阮小婷挣开阮敏敏,跳到一块青石上,挑衅地冲着蹲在溪边清洗红丝巾的阮娇娇又喊了一声:“小野种!有人生没人养的小野种!”
&esp;&esp;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但每次心里都生出一丝嫉妒。
&esp;&esp;村里大多女孩子都是长头发,除了阮敏敏和阮娇娇,阮敏敏性子使然,打小留着男孩子的板寸,而阮娇娇则是齐耳短发。
&esp;&esp;即便是短发,她的头发也是阮家村所有年轻姑娘中最好的一个,又黑又浓又顺,像是偷偷抹了发蜡,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莹润。
&esp;&esp;阮小婷小时候也留过齐耳短发,用大人们的话来说,这种发型好打理不说,而且看起来就很乖。
&esp;&esp;而阮娇娇留着最乖的发型,长着一张妖艳无双的脸蛋,樱桃唇,小琼鼻,狐狸眼……阮小婷最讨厌的就是她那双狐狸眼,漂亮又诡异,不管什么人,只要看到她,第一时间就会被她的眼睛吸引,就像中了邪,当初太爷爷捡她回来肯定也是因为这个。
&esp;&esp;阮老三和林知青还有村里其他男人,哪个不是被她那双狐狸眼勾了魂儿,看到人就迈不开腿。
&esp;&esp;“阮娇娇,跟你说话,你装什么哑巴?”见人无动于衷,阮小婷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恼羞成怒地提高声音嚷道,“别以为我们不晓得,阮大婶也请了媒人去周家帮你说亲了,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自个儿都有婚约了,还想相看其他男人,阮老三他妈知道了还不得抓烂你的脸,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周家婶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只骚狐狸……”
&esp;&esp;“你他奶奶的再骂一句骚狐狸试试?”阮敏敏不喜欢跟女娃娃玩,觉得她们太小家子气了,爱嫉妒爱抱团,真的很恼火。
&esp;&esp;阮娇娇将洗好的红丝巾放入洗衣盆里,白嫩的手指轻轻地拉了拉阮敏敏的裤腿,仰着莹玉柔润的侧脸,小声地开口:“小敏敏,不要骂人,说脏话不好。”
&esp;&esp;她声音好听,清灵婉转,胜似清泉汩汩淌过山涧。
&esp;&esp;阮敏敏恨铁不成钢地拧眉,她早就看出来了,她这个姑奶奶就软包子一枚,谁都能欺负。
&esp;&esp;“她说话难听,一定不是她的问题,”阮娇娇善解人意地帮阮小婷找补道,“常言道,人之初性本善,她还是个孩子。”
&esp;&esp;阮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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