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之离去已逾月余。近日,府中兴起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禁流言蜚语,违者严惩不贷。这些日子以来,已有不少家仆、侍女或被斥责,或被驱赶出府。故而,众人不敢乱嚼舌根,只是埋头做好活计。四叶欲探听三公子行踪,府中无处可得,偶于街头捕捉到零星传言,言及战事已起。
末药深信此讯非虚,李穆之身为武将,仓促离去,定是因战事紧急。每日忧心忡忡,夜里,徘徊于回廊之下,仰望满天星辰,默默祈愿,愿星辰护佑三郎平安。
十月十五日,末药心怀期盼,仰望那轮如银盘般皎洁的明月,心想他是否安好?是否也在凝视这轮明月,思念着她?末药暗自祈愿,若李穆之遭遇任何不测,愿她能代他承受,只盼他能凯旋归来,与她重聚。他曾许下诺言,归来之日,便是娶她之时。
乌云密布,遮蔽了月光。李穆之收回目光,回望身后蜿蜒前行的队伍,趁夜色掩护,加速行军。他独自率领一支轻骑兵,深入北狄腹地,绕后突袭。
此前,他们与北狄军数次交锋,摸清对方实力后,调整了部署。这支北狄军以骁勇善战着称,是难缠的对手。于丑时,趁敌熟睡之际,突袭其主营。经过一夜疾驰,队伍现放缓前进,越接近,越谨慎。
离敌营三四里时,大部队停下休整。巡哨回报,北狄军营中仅有十余人值守。于是,李穆之派遣一支小分队,悄无声息地接近,手持弩、横刀,清除敌方哨兵。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巡哨归来急报,“敌营清理完毕!”
李穆之随即下令,翻身上马,直奔北狄军营而去。
随着大队骑兵的逼近,早已潜入敌营的士卒按照预定计划点燃火把,顿时,北狄军营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之中。骑兵们如猛虎下山,一路势如破竹,有的挥舞短刀,有的抽出袖中暗棒,直击敌人要害。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战斗便已尘埃落定。
“何人?”李穆之俯视着脚下被五花大绑的北狄俘虏。
那俘虏一脸桀骜,对李穆之的问话置若罔闻。
“禀报将军,此人是北狄王的外甥,乞伏勃勃,以勇猛着称,深受北狄王器重。”一旁军副对北狄人了如指掌,他俯身在李穆之耳边低声道。
突然,那北狄将领愤怒地冲着李穆之咆哮起来,满口北狄语。
“他在说什么?”李穆之眉头紧锁。
“他说,前几次交战,你们屡战屡败,屡败屡退。为何今日竟有胆量突袭我军。”军副复述道,“况前方,我北狄大军正在代郡城与你们对峙。你们竟敢深入我军腹地,简直是自寻死路。”
“将这些北狄俘虏捆绑好,清理战场,准备前往代郡,与贺将军会合。”李穆之果断下令,“这些俘虏有用,带上他们。派遣巡哨前往北狄王庭,向使节报信。告知我军已俘获北狄将领,用他们交换被掳走的百姓。告诉这些北狄降卒,此次若再不思退却,便一律斩杀。想想家中的妻儿老小,还有人在等着他们回家团聚。如今,我朝使节正与北狄各族和谈,日后双方将互通有无,共享太平。”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大军开拔向南。俘虏们被捆绑在马背上,一同踏上了归途。前方,北狄军正与贺履初对峙。李穆之领兵从背后发起攻击,与贺履初形成前后夹击之势,直捣北狄军腹背。
李穆之麾下的轻骑兵,在行进间不忘休整,他们的背囊中装着杂粮饼、干羊肉。经过两日推进,天黑时,竟飘起了雪,这正是他们此战所期待的时机。至子时前后,他们出现在北狄军后方,相距不过十几里之遥。李穆之果断下令全军暂停前进,就地休整,静待前方巡哨传来信号。
这些北狄俘虏,已两日未进食,只给少许水,这样即可让他们失去攻击性,又不至于丧命。那位北狄将领,一路上叫嚣挑衅,现下疲惫不堪。
“全军务必保持隐蔽,不得燃起明火!”李穆之传下严令,他亲自沿着队伍巡视,检查军容,提振士气。
士卒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家常琐事。
“我走的时候,贱内快足月了,算来该生产了,不知是男是女。”
“恭喜老哥,这把年纪还能喜当爹,真是福气不浅啊。”
“等咱们打了胜仗,你回去好好炫耀一番,将来孩子听了,定会无比自豪。”
“母亲为我物色了一门好亲事,等仗打完了,我就回家成亲。”几名士卒聚在一起,低声闲聊着。这话一出,引得众人一阵欢笑。
“这小子,还有这等好事呢。”有人打趣道。
“那你呢,有什么盼头没有?”问话的人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同伴。
“我家中有几亩薄田,今年收成还不错,望能赶得上明年春耕。”那人淡淡地说道。
闻言,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有人眼尖地看到了李穆之的身影,“快看,将军来了。”
“将军呢?”有人起了玩笑之心。
“我家中也有一人,正殷切盼着我归去呢。”路过的李穆之含笑道,平日里他就与士卒们十分亲近。
“莫非是将军心上人?”
“正是!”李穆之爽快地承认。
每当想起末药,李穆之心底暖流翻涌。已分开有些时日,她定十分思念她的三郎吧,笑意爬上了穆之的脸庞,他亦想她了。记得那日,她因他不告而别而生气,他向她承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定会告知她行踪。他不在身侧时,若思念对方,白昼望日,夜里望月、望星辰。
“哦!”众人发出一阵了然的“大呼小叫”。随即又连忙压低声,“嘘!小点声!”
突然,一阵疼痛传来,末药的手指不慎被划破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瞬间冒了出来。她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吮吸了一下,然后起身,从药架上取药瓮中的艾叶粉,捏了些许洒在伤口上。很快,血便止住了,她再次俯身拾捡那些打碎的茶盏碎片。方才,她不慎失手打碎了一茶盏,心中正自懊恼。
这几日,天色一直阴沉,雨雪中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末药再次打开殿门,探头望向庭院中,只见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着。她沿着回廊来回踱步,仰头望向夜空,只见一片漆黑。一阵冷风吹过,卷着雪花在空中乱舞,天气愈发寒冷了,那边定会更加寒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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