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古老而神秘的西城之中,先叔仪庵公经营着一家质库。质库中有一座小楼,长久以来被狐仙所占据。每至夜晚,常常能听到楼上传来狐仙的低语声,其声或轻柔婉转,或低回幽咽,似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好在这些狐仙从未加害于人,日子久了,众人与狐仙之间竟也相安无事,彼此默契地共处着。
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平静被打破。小楼之上,突然传来激烈的诟谇鞭笞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凌厉,仿佛一场激烈的争斗正在上演。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吸引,纷纷聚集到小楼之下,好奇地仰望着,想要一探究竟。
“楼下诸公,皆当明理,世有妇挞夫者耶?”就在众人侧耳倾听之时,一声痛呼划破夜空。这声音中充满了哀怨与不解,令众人面面相觑。恰逢此时,人群中有一人,脸上爪痕犹未愈合,那是被家中悍妇所伤。众人见此情景,不禁哄然一笑,其中一人高声应道:“是固有之,不足为怪。”这回答仿佛是一把神奇的钥匙,瞬间化解了楼上传来的紧张与愤怒。楼上的狐仙们似乎也被这幽默的回应逗乐了,跟着哄然一笑。刹那间,原本激烈的争斗声戛然而止,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剩下那淡淡的月光洒在小楼上,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奇异一幕。
此事过后,仪庵公常常感慨:“此狐以一笑霁威,犹可以为善。”这狐仙竟能因众人的一个玩笑而化解仇怨,可见其心中尚存善念,与人类又有何异?
在田村,有一位名叫徐四的农夫。他的命运颇为坎坷,父亲早逝后,继母生下一个弟弟。这个弟弟性情凶悖,行事乖张,毫无兄弟之情。家中有田百余亩,到了析产之时,弟弟以赡养老母为由,强取了其中的十之八九,徐四心中虽有无奈与委屈,但为了家庭和睦,还是选择了曲从。不仅如此,弟弟又挑选了田产中最为肥沃的部分,徐四亦默默忍受。
后来,弟弟挥霍无度,所分得的田产很快便荡然无存。此时,他又厚着脸皮向徐四索要财物。徐四望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心中五味杂陈,但最终还是将自己剩余的全部家当都给了他。从此,徐四只能靠租种他人田地为生,日子过得十分清苦。然而,他却从未有过怨言,面容始终恬淡平和,仿佛世间的荣辱得失都无法动摇他内心的宁静。
一日夜晚,徐四从邻村醉酒归来。途经枣林时,四周一片阴森寂静。突然,一群鬼物出现,它们在黑暗中抛掷泥土,发出诡异的声响。徐四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发软,几乎无法前行。群鬼见他害怕,愈发逼近,口中啾啾作响,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就在徐四绝望之际,群鬼终于来到他的面前。然而,当它们看清徐四的面容时,却悚然辟易,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乃是让产徐四兄,倏化黑烟四散。”原来,就连鬼物也知晓徐四的善良与宽容,对他敬畏有加。徐四望着消失的鬼物,心中感慨万千,他深知,自己的善良或许便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足以抵御一切邪恶与恐惧。
白衣庵僧明玉,曾听闻这样一个故事。在五台山上,有一位僧人,每至夜晚,便会梦入地狱。在梦中,他目睹了种种恐怖的变相,有烈火焚身的罪人,有被恶魔折磨的灵魂,那景象逼真得让人毛骨悚然。僧人惊恐万分,四处寻求解脱之法。有一位老宿告诉他,需精意诵经,方可消除罪孽。于是,僧人日夜诵读经文,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奇怪的是,他的梦境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频繁,身体也逐渐衰弱下去。
就在僧人陷入绝望之时,又一位老宿出现。他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老宿缓缓说道:“是必汝未出家前,曾造恶业,出家后渐明因果,自知必堕地狱,生恐怖心,以恐怖心,造成诸相,故诵经弥笃,幻象弥增。夫佛法广大,容人忏悔,一切恶业,应念皆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汝不闻之乎?”僧人听闻此言,犹如醍醐灌顶,瞬间醒悟。他当即对佛发愿,决定放下心中的恐惧与执念,勇猛精进地修行。自那以后,僧人再也没有梦到过地狱的景象,内心一片安宁祥和。他深知,佛法并非只是外在的经文与仪式,更是一种内心的觉悟与解脱。只有真正放下过去的罪孽,以一颗纯净善良的心去面对世界,才能获得真正的救赎。
沈观察夫妇双双离世后,留下幼子孤苦伶仃,寄食于亲戚家中。那孩子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生活贫窭不堪,令人心生怜悯。沈观察的妾室,后来改嫁到史太常家。一日,她偶然听闻了幼子的悲惨境遇,心中顿时恻然。虽已改嫁,但那份曾经的母子之情却难以割舍。于是,她暗中指使丫鬟和老妇给幼子送去衣物和食物,以解其燃眉之急。
起初,史太常并不知晓此事。但日子久了,终究还是有所察觉。然而,当他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并没有责怪妾室,反而感慨地说:“此尚在人情天理中,亦勿禁也。”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这份难得的温情与善良,如同一束温暖的阳光,照亮了人们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钱塘季沧洲也曾讲述过一个类似的故事。有一位孀妇,因病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家中无人照料,她只能哀呼邻媪帮忙代炊。邻媪心地善良,但家中事务繁忙,亦不能时常前来。孀妇在病痛与饥饿中苦苦挣扎,心中满是绝望。
一日,一位少女突然推门而入。她面容清秀,眼神中透着关切与温柔。“吾新来邻家女也。闻姊困苦乏食,意恒不忍,今告于父母,愿为姊具食,且侍疾。”孀妇望着眼前的少女,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花。自那以后,少女每日都会来到孀妇家中,悉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无论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是夜晚的最后一丝余晖,都能看到少女忙碌的身影。在少女的精心照料下,孀妇的病情逐渐好转。
终于,孀妇能够下床行走。她怀着满心的感激,想要前往少女家中拜谢其父母。少女见她前来,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与悲伤。她轻轻拉住孀妇的手,泫然曰:“不敢欺,我实狐也。与郎君在日最相昵,今感念旧情,又悯姊之苦节,是以托名而来耳。”说完,少女从怀中取出数铤白金,放在孀妇的床前,然后呜咽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孀妇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言语。她深知,这世间的真情与善良,无关乎种族与身份,只要心中有爱,便能跨越一切界限,成为人们心中永恒的温暖与力量。
吴侍读颉云曾言,癸丑年间,有一位前辈,似是王言敷先生,然记忆已不甚清晰。这位前辈曾僦居海丰寺街,其宅后有破屋三楹。传说这破屋之中有鬼物出没,故而无人敢居。但鬼物似乎并无恶意,只是偶尔会传出一些奇怪的音响,令人心生畏惧。
一日夜晚,前辈正在屋中休息,忽然听到破屋之中传来诟谇声。他心中好奇,便悄悄伏在墙隅倾听。原来,竟是两妻在争坐位。一个声称自己先来,应居上位;一个则强调自己年长,理当坐尊位。两人互不相让,哓哓然不止,争吵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前辈听着这毫无意义的争吵,不禁心中太息:“死尚不休耶?”这一声叹息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与无奈,令人深思。再听时,争吵声已渐渐沉寂。
夫妻妾同居一室,能够隐忍相安者,已是少数;而欢然相得者,则更为罕见。只因尚有夫妻之名分相约束,彼此之间还能维持表面的和谐。然而,一旦出现两妻并立的局面,由于缺乏明确的名分与秩序,往往会引发无休止的纷争与矛盾。这是人性中的自私与虚荣在作祟,亦是家庭伦理中难以解决的难题。前辈望着那座破屋,心中感慨万千。他深知,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与秩序,一旦违背,必将引发混乱与痛苦。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唯有相互尊重、包容与理解,才能构建和谐美满的家庭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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