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明日复起,光阴转瞬,孟玉先忙着送庞大人回泰安州,路上谈妥了在泰安州贩盐的事情。依他周祥,庞大人在泰安州找几个家奴挂名行商,再找几个盐商合伙,筹备好了,盐他由这头运过去。
&esp;&esp;庞大人仍有些惧怕,在马车内跼蹐地搓着膝,“官商勾结,走私贩盐,这,这要是叫朝廷查下来,可是重罪啊。这两年,好几处都有战事,国库吃紧,只恐怕……”
&esp;&esp;孟玉端着身子,随意地弹弹袍子上的灰,“朝廷一年这点子俸禄够谁过的?各省官员,谁不想法子做点买卖?庞大人,怕事可发不了财啊。”
&esp;&esp;见庞大人垂首不语,他饧着眼笑了声,“听见大人昨日酒吃多了,可吃过醒酒汤没有?现下还有没有什么哪里不爽快?”
&esp;&esp;庞大人惊惶地剔起眼,正对上他那晦涩的笑眼。这会总算明白过来,这一家人,一个色引,一个利诱,一个威逼,设下了个陷阱拿了他的把柄,叫他左右都不是人。
&esp;&esp;他狠滚一下喉头,一条路,只能抛却胆怯懦弱闭着眼往下走了。
&esp;&esp;商议妥帖贩盐之事,隔得两日,便是十五,董墨拜帖约定来访之日。大早起,微曦破绮窗,飘飘忽忽扫荡着罗帐。梦迢给一束光晃醒,撩帐一瞧,孟玉正从折屏后头穿戴出来。
&esp;&esp;秋虽至,天尚热,他只穿一件芳绿苏罗直身,头戴四方巾,涤净往日轻浮之气,一副济济彬彬的态度迤行过来,挂了帐,搂着梦迢拍了拍,“横竖你今日无事,多睡会。你要看那柳朝如什么模样,等开了席,你再偷么过去。可别叫姓董的发现露了马脚。”
&esp;&esp;“你还不放心我么?”梦迢穿着浅草黄的寝衣,懒洋洋地翻个身,滚到他膝上去。
&esp;&esp;大约刚睡醒的缘故,有些小女儿的娇意,丰姿妩媚地绞着他腰上的绦带,“你席上可要小心,可别叫董墨拿住什么话柄。我看官场上的事情,你们还是少讲,今日初会,问候寒暄些家常事好了。”
&esp;&esp;“哪有三个大男人说家常事的?”孟玉扶着她的肩笑了,“我在落英巷请了几位倌人来弹唱,说说笑笑就过去了,横竖如今也不指望巴结他什么。”
&esp;&esp;提起这个,梦迢撑坐起来嘱咐,“替冯倌人赎身的事情,你可千万记着些,倘或梅卿真是铁了心要嫁人,你那些官场上的往来,娘应酬不过来,少不得还要我去顶上。”
&esp;&esp;“杀鸡焉用宰牛刀?”孟玉拧着她的挺俏的鼻尖转一转,起身整衣,“我往东园那头看他们治席去了,你再睡会。一会我托人从南京带的料子送来到家来,你收一收,拣几匹给娘与梅卿做衣裳。”
&esp;&esp;梦迢哪里还能睡,待他去后,便使丫头进来梳洗。
&esp;&esp;午晌料子送来,是济南商贾大户打江宁织造局里带出来,拢共一百二十匹。梦迢现挑了两匹羽纱缎子裁冬天的衣裳,各拣了五匹要送与她娘与梅卿,又拣出两匹给彩衣做衣裳。余下都叫管家收进库里。
&esp;&esp;东园筵席开,梦迢趁着送料子过去的功夫,暗暗跑到湖心亭岸上,藏身几颗鹅掌楸后头朝亭子里眺觑。
&esp;&esp;席上有倌人琴曲相陪,男女错落而坐,梦迢一眼就挑出了董墨的身影。他穿着孔雀蓝圆领袍,戴着儒巾,侧着身。
&esp;&esp;身边坐着个艳丽倌人替他筛酒,他拿手挡一挡,未瞟那倌人一眼,自斟了一杯,提着敬向孟玉,举手投足十分有礼,神色上却冷意凛凛。
&esp;&esp;与同梦迢说话全不一样。他与梦迢说话时,虽然三言两语就含讥锋,眼色保持着一种疏远,但却始终是平和的,从没有倚势仗贵的态度。
&esp;&esp;想不到他在场面上说话,时时都是一副迫人意味。怪道官场上称他是个阎王。原来背着她,他也是两样!
&esp;&esp;梦迢在树后头翻了个眼皮,躬着背又瞧柳朝如。
&esp;&esp;那倒是位文质彬彬的相公,相貌虽有些看不清,单瞧轮廓,也能看出五官清隽。外头看来与梅卿有些相配,可观其行容气度……梦迢不觉牵起唇角幸灾乐祸地笑了下,转背去了。
&esp;&esp;那岸上光影一晃,引得董墨斜目去瞥,只见几棵鹅掌楸的枝叶摇动几下,一抹罗裙滑翠荫,旋即一直鹤昂首阔步踱着脚出来。
&esp;&esp;亭下正有处泉眼,咕嘟咕嘟涌着水,像那抹裙的主人哼着歌似的。董墨笑了笑,“怨不得人说孟大人家的园子是济南景致最好的去处,湖光山色,泉眼琤琮,玉人玲珑,统统都网络其中,比宫里的景致还好。”
&esp;&esp;孟玉跟着回首,那只鹤还在岸上目中无人地踱步,便笑,“岂敢岂敢,董大人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抬煞我?济南泉多,家家泉水,户户垂柳,没什么稀奇。荆室喜欢些野趣,又添养了些鹤鸟鱼禽,方才一定是她路过,往妹子屋里去了。”
&esp;&esp;董墨心里拨拨算盘替他算了算,这园子当初修缮,少说花费不下五万。
&esp;&esp;他望着孟玉,口吻缓得刻意,“听说尊夫人是济南程办事。不知大人可瞧着有无不妥的地方,若有,千万告诉,各府好遵办。”
&esp;&esp;“我初来乍到,哪敢妄言?大人回去吧,我与书望兄先告辞了。”
&esp;&esp;孟玉问了柳朝如的车马,柳朝如只说是乘董墨的马车一道来的,还一道回去。孟玉再送几步,直望着二人登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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