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抬手捏了捏眉心:“现在看来是这样。”
苏晋盯着棋盘上纷乱的棋局道:“既是如此,太子殿下继位在即,从初七到十五的祈福迎春与巡军,他的安危由谁来护卫?”
沈奚道:“伍喻峥在冬猎为保护姐夫时受了点伤,但目下姐夫只信得过他,之后的祈福至巡军,便由他带兵跟着了。但巡军之际,北大营二十个卫所十万将士,也不知哪一卫就会有异心,十三今日一早已向陛下请命,巡军之际,让金吾卫也跟着姐夫。”
苏晋自袖囊里取出一张图纸道:“我命翟迪自五城兵马司取了年关节期间应天府的各兵卫的守备时刻表,自祈福的昭觉寺,到迎春时八个城门,沈大人与我再过目一遍。”
其实这样的分兵时刻表,要由朱南羡来看才最为明朗,沈奚与苏晋只能对着人手多寡来推算。
二人一直说到夜深,宫婢来报:“禀沈大人,禀苏大人,太子殿下回来了,传二位大人去正殿。”
沈奚是在东宫常来常往惯了的,听了这话,想了想道:“本官还有事没想明白,就不去了。”
苏晋原想见朱南羡一年再走,谁知到了正殿,却从朱悯达口中得知朱南羡今日因拒了戚家的亲事,被景元帝罚跪在明华宫,还不知何时能离开。
苏晋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辰,想到明日还要赶在寅时去柳朝明处取信,当下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朱悯达看着她,忽然悠悠问了句:“你日后愿随十三去南昌府吗?”
苏晋一时不知当怎么答,这毕竟是她私心里的百思难解的念想。
所幸朱悯达并没有急着要一个答复,而是道:“本宫从前确实对你起过杀心,但这么多年十三是怎么对你的,本宫也看到了。你毕竟是女子,纵然天资过人,身在庙堂终是不妥。十三宅心仁厚,又愿尽他所能庇护于你,今日在父皇跟前受的一通罚是为了谁更不必提,本宫望你能好好想想,莫要辜负了他。”
苏晋垂眸道:“承蒙太子殿下教诲,微臣自会想过。”
朱悯达便不再多说:“行了,你回吧。”
待苏晋离开后,沈婧才从一旁的耳殿中走出来,问道:“殿下,她应了吗?”
朱悯达看她一眼,温声道:“你放心,该说的我已与她说了,且看她能不能想明白吧。”
沈婧“嗯”了一声,却是往殿外走去。
朱悯达一愣,温言唤了声:“阿婧,”他道,“明日还要去昭觉寺祈福,天色已晚,不去歇着么?”
沈婧道:“我想去看一眼青樾,我有些担心他。”
朱悯达点头道:“你去看看也好,青樾这阵子一直有些不对劲,他自小是这样,凡事想不明白了,便跟自己过不去。”
夜是清凉的,沈奚呆在殿中一时烦闷,便挪到檐下石阶上坐着。
天幕一轮月弯弯,他仰头望去,也不知看了多久,身旁忽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是沈婧。
她一身藕色衣裙,手持风灯,眉目盈盈的样子仿佛误入人间的仙娥。
沈奚摇了摇头:“不睡了,我想不明白钱之涣致仕的事,觉得似乎只是堪破了表象,心中像被人使了障眼法一般。”
沈婧莞尔一笑,将搭在手臂在外袍为他披上:“你总是这样,万事不上心,可一旦有事往心里去了,非要掰开揉碎看得通透彻底,得过且过不好么?”
她说着,顺着沈奚的目光,亦望向天上尚半弯的月,笑道:“三妹不日就要临盆,今日殿下答应我,等他登基以后,等春深天再暖和些,便准允我带着麟儿一同去探望她。到时你与我一起去吧,我们姐弟三人已好些年没团聚过了。”
沈婧从来悲喜有度,但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十分开心的样子。
他们姐弟三人自小便亲近,沈筠嫁去北平府已好几年,中途只回来过一次,当时沈奚还南下去了杭州,不在京师,沈婧盼团圆已盼了很久了。
可惜沈奚记挂着钱之涣的事,总觉得哪里有纰漏,当下也没太在意,只回了句:“再说吧,日后有的是机会。”
沈婧只好无声了叹了叹,轻声道:“那好,你也不要太忧心了。”
言罢,又看他一眼,提了风灯,折身转入夜中。
那脚步声轻而柔,不知怎么,就落到了人心尖。
沈奚别过脸,朝沈婧望去,单薄纤瘦的背影是温柔的,可他竟品出一分落寞,他不自觉地抬了抬手,想要唤住她,却终是将手搁下,又陷入方才的沉思当中。
他觉得来日方长。
苏晋这夜歇在了都察院,寅时起身,自安然那里取了柳朝明的信函,赶到正阳门外的短亭处,朱南羡已立马在亭外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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