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凉州?”朱俊微微一愕,不置可否的问道,“兵荒马乱的,你去那里做什么?”
李玮胸有成竹的说:“凉州连接西域,三辅与益州,为天下要冲之地。西凉若平,则保西域畅通,而司,益皆安;西凉若乱,则非但西域不保,司,益亦危矣。司隶乃天下最为膏腴之地,而益州更是高祖龙兴之地,有天府之称,此二地如若不保,则大汉天下不保,足可见西凉之重要。这几个月来,学生随老师读《潜夫论》,深感其中奥妙,尤其是其中救边,实边,和边论三论,学生以为实在是如今稳定西凉的上上之策。”李玮见朱俊微微点头赞许,便接下去说,“学生大受启发,但常言道,百闻不如一见。学生打算入西凉为一小吏,实地探察一番,为将来平定凉州做一铺路石,望老师成全。”说完便慨然下拜。
朱俊大喜过望,上前扶起李玮,笑道:“好,仲渊,不枉我一番教诲,男儿确应志在四方,你有此志,为师大感欣慰。不过凉州此时局势错综复杂,非常危险,我想你还是跟随你孙师兄从军入凉参议军事,较为妥当?”
“谢老师关心,但行军打仗决非学生所长,如此岂非叫北军白养活一个闲人?”李玮连连摇头,“何况如果从军,便无法深入凉州民间,很多情形就无法亲身体会,这样学生入凉的意义就大失了。学生还是愿意做一小吏。”
“那就如你所言,但如今潜夫论还剩少许就可校订完成,我想等全部完成之后由你带入凉州,替我交给我老师之子王剪,也算不负故人之托。”朱俊笑着说,“你也不要太着急了,就在洛阳过个年,等过了年再入凉,如何?”
“是,学生全凭老师安排。”李玮虽然嘴上说的慷慨,其实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在洛阳的这些好兄弟,好朋友。而最放不下的,还是筱岚,如今能多相处些时日,还是感觉有一些窃喜。
众人得知李玮,赞赏之余又都十分不舍,于是在接下去的日子,除了专心读书外,更是增加了相聚的次数。众人相携游览洛阳四周的名胜,登高望远,指点江山,欢乐不知时日过。
大汉中平二年(公元186年),正月十六,洛阳北门外,一行人为将要入凉的李玮送行。
筱岚昨晚哭了一夜,到了五更天才睡下,终于没有一起来送行,谢明不知道去赴了个什么约会,也没有到场。李玮一一向众人话别,朱俊拍拍李玮的肩膀:“仲渊啊,去了凉州好好干,你的上司汉阳太守傅燮傅南容虽然在官场上人见人畏,但为人很正派,你只要不要贪赃枉法,或者尸位素餐,倒也不用去怕他。到了安定郡王剪王师伯府上,你也可以向他多请教一些《潜夫论》的要义,虽然他为人淡漠清高了点,但学问还是高的。记得多写信回来。”
李玮谢过朱俊,别过众人,便登车上路。乘在车上,恋恋不舍的看着洛阳那巍峨的城门。在洛阳只十个月,经历的事情,认识的人却几乎比过去的十九年都要多,而且还拥有了一份羁绊一生的感情。洛阳啊,这梦中的王城,我何时才能重新回到你的怀抱。“啊!”李玮猛的发现,在洛阳的城楼上,有一个白色的窈窕身影,拼命的挥手,似乎也在喊着什么。李玮的眼眶湿润了,筱岚啊,即使西凉是刀山火海,前面有千军万马,我也要回洛阳迎娶你,天下谁能挡我!
车走的很快,不多时,巨大的洛阳城已经成了远处的一个小黑点,李玮拿起一卷竹简,刚想用读书打发一点时间,却听到车外传来“停车,停车”的喊声,李玮往车外看去,只见谢明骑着马从后赶来,忙叫车夫停车。谢明跑上前来,也不多话,吩咐车夫把自己的马也套上车,把身上背的包袱和宝剑往车里一甩,人也麻利的跳上了车,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正襟危坐,也不顾李玮愕然的表情,就吩咐车夫起行。
“敛之,你想干嘛?来送我也不用带包袱吧。”李玮奇道,
谢明:“呵呵,不错,我自然是来送你,不过是要把你送到西凉,所以当然要准备些行头。”
李玮突然发现自己这个貌似儒雅的朋友其实内里也是个难以常理度之的家伙,只好苦笑道:“那还真是有劳敛之。”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谢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羽扇摇了起来,“我也早就想去西凉游历,此去正好如愿,路上还能和仲渊为伴,岂不是一举两得?”
有了谢明同行,两人一路上或是手谈,或是观赏山川地貌,或是争论经史,倒也真是非常愉快。司隶,是大汉最为发达的地区,从京城洛阳到西都长安,途经河南尹,弘农郡,京兆尹三郡,都是人口密集之地。驰道两旁往往十几里就有市集村落,道上的行人车马熙熙攘攘,经过岔道时还常有阻塞,往往只能停车等候,有不少小商贩便在驰道旁摆开摊子叫卖,吸引来往过客。虽然还只是初春,满目仍有些冬日的萧瑟之色,但已可看到春耕的农人三五成群的在田间劳作,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谢明摇着羽扇,感慨道:“大汉,也就司隶这千里之地,有点天朝气象。”
“若是连这三辅之地都乱了,那大汉还有百姓安身之所吗?”李玮笑道,“自大汉立国起,司隶就居天下之中,得河,渭水(黄河与渭河)之利,踞虎牢,潼关之险,百姓安居,沃土千里,万商云集。但古语有云,三辅平则天下定,然而天下一乱,三辅必先受兵。”
谢明手指西方,“仲渊你说的对,现在祸从西来,如果年内不能平定韩边二贼,使之侵入左扶风,左冯翎而二郡,威胁长安的话,这富饶安乐的司州之地,就将不复存在了。”
“正是如此,但我看如今河北蚁贼已平,想来不久朝廷就可举全国精锐来扑灭凉州之贼了。”李玮乐观的说。
谢明听了叹了口气:“仲渊,你想的太简单了,这凉州为何屡平不定?虽然其中缘由很多,但最主要的仍是羌族之祸,本朝几位名将大儒治凉,不管是杀戮还是安抚,几乎什么方法都用过了。但羌族仍是桀骜不逊,这次西凉又有汉人士子和豪强加入叛乱,形式更为复杂。只怕光靠朝廷之力,已经是有心无力了,除非。。。。。。”
“除非是那个河北豹子吧,你也别把他当天兵天将了。”李玮见谢明有点不服气,笑道,“我自然也知道这个黑豹的厉害,在河北能以一万骑兵杀蚁贼二十万,其用兵庶几不在皇甫帅之下。但即使这李弘有吴起,乐毅之能,并能领兵入凉,也只能以战平凉而已,除非他能把凉州的羌人全部杀光,否则平凉的重点,就是在战后之治,而并不在战。”谢明微微点头,似有所悟。
长安,天下唯一能与洛阳齐名的都市,。
自大汉东迁之后,大汉的政治中心从长安移到了洛阳,但却丝毫没有降低长安作为经济中心的地位。本朝最强盛时,长安不但汇集了中原,巴蜀,河北,江南,西域的各地客商,甚至还有来自遥远的大月氏,安息,身毒,甚至传说中的大秦国的客人,可谓是天下通衢,盛况空前。虽然自孝桓帝后西凉局势糜烂不可收拾,西域之路也慢慢断绝,但是长安的商业仍然充满了活力。过了霸陵以后,就是一条宽阔可供八辆马车并行的石道直通长安城,道上车水马龙,路边有许多先汉乃至先秦的石兽雕象,栩栩如生,不禁让人感到虽然长安已经不是天子之城,却依稀仍有皇霸之气。
李玮正在欣赏大道两边的景色,忽然看到前面聚拢了一堆人,似乎在围观什么,正奇怪间,忽然发现谢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下了马车,跑过去凑热闹了。
李玮跟了下车,来到人群近前,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一个人昏倒在路边,只见那人异常瘦弱,穿了一件破旧的儒生布袍,俯趴在地上,生死不知。两人分开人群,走上前把那人扶起来,只见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脸色发青,谢明探了探那人鼻息,搭了搭脉,对李玮说:“看来是饿昏了,快扶上车里去。”
两人把那人扶上马车,撬开了那人口灌了半壶烧酒进去,只听那人“咳,咳”了几声睁开了眼睛,李玮忙取出一盒携带的食物给他,那人显然是饿的急了,也不客气,拱手一谢,拿过来就吃。吃了几口,忽然停下,把剩下的食物分成两半,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巾,包了一半放入怀中,然后才继续吃起来。李,谢二人相顾愕然,但也不便发问,等那人吃完,谢明问道:“兄台,这些食物并不多,你为什么不全部吃掉呢?”
那人抹了下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多谢二位先生救命之恩,他日定当报答,小人姓徐名陵,字伯羽。祖上是扬州会稽人,后来随父亲到右扶风居住。小人初时经商,颇赚了些钱财,后来有心求学,就去了洛阳,奈何散尽千金竟然也无法入太学,后来又被人骗去盘缠,所以落拓至此。我本想回乡探老母,奈何三日未进米粮,竟在此地晕倒。这里离家乡很近,离家数年,也不知道家母如何,所以我想带点食物回去给家母。”
大汉以孝治天下,最重孝道,两人一听原来还是个孝子,立刻肃然起敬,李玮说:“徐兄不妨把那一半也先吃了,令堂那里我在给你准备一份就是。”说完把钱给车夫,叫他把车停在路边,去商铺买些干粮肉脯。徐陵连连称谢,又把剩下的食物吃了,喝了剩下的半壶烧酒,整个人也精神焕发了起来。三个人互通了名姓,攀谈起来,徐陵听说二人都通过数经的诸生,不经肃然起敬:“我听说洛阳太学的经学考试极难,很多在地方知名的儒生都不能通过,二位能有如此学问真让我羡慕钦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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