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就睡在对面的山坡上,志摩,没有诗,没有音乐,甚至没有一块墓碑,伴着你万年不变的苍翠青山。天亮的时候,它们会给你捧出一山鸟鸣,一抹霞红,但我等不到。在这个小站,火车只有三分钟的停留。也许你不知道,生命里的这三分钟,于我是多么残酷,它无意中把我推近了你,又粗暴地把我拉开,甚至来不及给你道一声问候。
你仿佛是故乡山水的一个器官,注定要生长在这里。而离你几千里外的北平,两年了,你竟没走回一步。新月从此不复圆满,米粮库胡同再见不到你的足迹,朋友们的聚会上再听不到你的笑声。
林徽因不知道火车是怎么开走的,当车轮震荡着脚下的土地,她再也忍不住眼中的热泪。生者和死者,就如同平行的铁轨,永不相交。
林徽因望着窗外,静静地坐在那里。梁思成把一件外衣披在她的肩上。徐志摩的诗句是那么强烈地撞击着她:火车擒住轨,在黑夜里奔:过山,过水,过陈死人的坟;就凭那精窄的两道,算是轨,驮着这份重,梦一般累坠。
她突然想到,今天竟是11月19日,志摩遇难三周年忌日,正如生命里一切相同,人生中也有那么多偶然。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偶然的日子,又永远地留下一个偶然的相逢,尽管这相逢是匆匆的一瞥。
火车呼啸着在苍茫间奔腾。撞碎了又扑过来的,只是这沉沉的夜。那些不相连续的往事,幻化成一片模糊,她展开纸笔,把不可名状的情绪,倾泻到纸上:别丢掉这一把过往的热情,现在流水似的,轻轻在幽冷的山泉底,在黑夜在松林,叹息似的渺茫,你仍要保存着那真!
一样是月明,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只使人不见,梦似的挂起,你问黑夜要回,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山谷中留着有那回音!
透过车窗,朝阳洒在稿纸上的时候,火车已抵达上海。留美老同学陈植等来接站。
久别重逢,他们十分高兴。在下榻处,竟日盘旋。以往谈笑风生、滔滔不绝的林徽因,这次却一反常态,默默无语。
陈植终于忍不住问:“徽姐这是怎么啦,怎么不讲话啦?”
林徽因说:“你以为我乃女人家,总是说个不停吗?”
梁思成说:“我们来时火车路过了硖石。”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
浙南考察翌年的5月9日,新月派青年诗人方玮德在北平医院病逝。
林徽因受伤的心,重又受到重创。她送殡到法源寺,望着这孤独的亡灵,不觉泪水模糊了眼睛。她仿佛看到了往昔的情景,拿起笔来,再一次为因患肺病而早逝的朋友,寄托不尽的哀思:玮德,是不是那样,你觉到乏了,有点儿不耐烦,并不为别的缘故你就走了,向着那一条路?
玮德,你真是聪明;早早的让花开过了,那顶鲜妍的几朵,就选个这样春天的清晨,挥一挥袖对着晓天的烟霞走去,轻轻的,轻轻的,背向着我们。
春风似的不再停住!
林徽因眼前闪现出那张年轻的面孔,他似乎还没有完全脱掉孩子气,见了生人还那样羞涩,可是他又是那样充满活力,一副什么也不在乎的样子。那年在南京他的九姑方令儒处认识他的时候,方玮德还在中央大学读书,已在《新月》、《文艺》、《诗刊》上发了不少诗作,是个早熟的少年。没想到,他竟这样悄悄地去了。
春风似的吹过你却留下永远的那么一颗少年人的信心;少年的微笑和悦的洒落在别人的新枝上。
我们骄傲你这骄傲但你,玮德,独不惆怅我们这一片懦弱的悲伤?
那个发誓要当大诗人的方玮德,那个见了女孩子还红脸的方玮德,那个在诗会上总让人们当作小弟弟的方玮德,那个笑起来总是让人觉得世界上不会有烦恼的方玮德,他的名字就是青春和活力,却没有想到死神的黑斗篷无情地罩住了他。
黯淡是这人间美丽不常走来你知道。
歌声如果有,也只在几个唇边旋转!
一层一层尘埃,凄怆是各样的安排,即使狂飚不起,狂飚不起,这远近苍茫,雾里狼烟,谁还看见花开!
也许他还没等到那生命的花期,没有开放便残落了。他有过那么多浓得化不开的甜蜜。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又赴过日本留学的父亲方孝岳,是著名文史学家,姑姑方令儒曾留学美国,也是著名作家,少年早慧的方玮德,刚刚发表作品,就受到徐志摩的赞赏和扶掖,成为他的高足。
你走了,你也走了,尽走了,再带着去那些儿馨芳,那些个嘹亮,明天再明天,此后,寂寞的平凡中,都让谁来支持?
一星星理想,难道从此都空挂到天上?
命运就是这样无情,它过早地把一个个残酷的现实,抛给活着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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