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李绮节替孟春芳答应了一句,问清信物是一只绣蝴蝶兰草的茄子形的荷包,起身为孟娘子开门。
&esp;&esp;孟娘子看到孟春芳容色依然憔悴,但说话间带了几丝笑影,显见着是心病已去,顿时喜笑颜开,念佛不已:“阿弥陀佛,我儿可算是想通了!“
&esp;&esp;说着话,眼神偷偷在李绮节身上溜了一圈,除了感激之外,似乎还有些畏缩和心虚。
&esp;&esp;李绮节眉头轻轻一蹙,孟娘子得意于自己的举人娘子身份,自觉高人一等,在她面前,向来骄矜自负,怎么忽然态度大变,像欠她一笔巨款似的?
&esp;&esp;她暂且不动声色,朝孟春芳笑了笑,轻敛衣裙,独自下楼。
&esp;&esp;孟云晖和孟十二都在堂屋等候。
&esp;&esp;孟举人不在家,出门访友去了。据说孟举人的友人住在瑶江县城外,来往不便,出入须得颇费一番周折。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文会,孟举人不必亲自去的,但他认为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明明知道孟春芳奄奄一息,还是丢下妻儿爱女,出门赴约。
&esp;&esp;孟娘子一心扑在孟春芳身上,无心料理其他事务,孟云皓年纪太小,一团孩子气,不能理事,家里的仆人更不中用,现今孟家的迎来送往、为孟春芳轻医用药等诸多杂务,都是孟云晖在帮着打理。
&esp;&esp;孟云晖让一个梳辫子的小丫头给李绮节筛茶吃,朝她揖礼:“劳动表妹了。“
&esp;&esp;小丫头忙着给孟十二剥花生,没敢挪步。
&esp;&esp;孟十二目带挑衅,斜睨孟云晖一眼,嘴里叼着去了红衣的花生米,含糊道:“茶罐在灶房的台矶子上,四哥自己去筛茶吧,顺便帮我也筛一杯,要滚热的,记得搁一勺枇杷丝。“
&esp;&esp;孟云晖脸色一沉,藏在襕衫衣袖中的双拳捏得格格作响,总是带着一抹温润笑意的双眼里有寒光闪过。
&esp;&esp;李绮节朝宝珠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宝珠满脸无辜,摇了摇头。
&esp;&esp;李绮扬眉一笑,算了,管他孟家堂兄弟话里的机锋是什么,反正和她不相干,遂笑道:“表哥不必客气,我先家去,就不吃茶了,等夜里再来瞧瞧孟姐姐。“
&esp;&esp;孟云晖没说话,沉默着把李绮节和宝珠送到间壁李家门口。
&esp;&esp;主仆两个刚一进门,宝珠立即脆生生道:“孟十二哪里是把孟秀才当哥哥,分明是拿他当仆人看呐!“
&esp;&esp;李绮节连忙去捂宝珠的嘴巴,然而门外的孟云晖似乎还是听到了宝珠的话,脚步声顿了片刻,才渐渐远去。
&esp;&esp;宝珠缩头缩脑,心虚道:“我是为五娘子生气……孟四少爷可是秀才老爷,咱们家官人稀罕他都来不及呢,孟十二怎么能那么对他?“
&esp;&esp;李绮节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以孟四哥的才学,孟十二以后肯定会后悔今天这么对他。“
&esp;&esp;原以为孟云晖年纪轻轻便能顺利考取秀才,就连县太爷都高看他一眼,孟家人肯定会把他当成宝贝疙瘩一样,举全族之力培养他科举入仕,没想到孟十二竟然能够当面支使年长的孟云晖去干下人的活计。
&esp;&esp;看屋里几个孟家仆人神色如常,一点都不惊讶,可以想见孟十二肯定不是头一回当面给孟云晖难堪。
&esp;&esp;想来是因为五娘子常常到孟家打秋风,每次来葫芦巷她都会作小服低,刻意讨好奉承孟娘子。孟十二在一旁见多了,觉得五娘子家是个靠自己家过活的穷亲戚,自然看不起五娘子,连带着也看不上孟云晖。
&esp;&esp;而孟云晖呢,纵然一身读书人的傲骨,不愿低声下气,但一来功名和见识都比不上族叔孟举人,以后还有很多需要倚仗孟举人的地方;二来家境穷困,常年靠亲戚们接济过活,确实欠下不少恩情,在孟家人面前先就矮了一头,所以只能听任孟十二欺压讥讽。
&esp;&esp;宝珠连声啧啧,还在为孟云晖惋惜:“咱们家要是有个秀才少爷,大官人他们肯定得欢喜疯了!“
&esp;&esp;李绮节想起李乙看孟云晖的眼神,都可以用去形容了,心里冷哼一声,暗暗道:可不是,阿爷恨不能把孟云晖抢回李家供起来呢!
&esp;&esp;被李绮节腹诽的李乙正坐在院子当中的一张雕花圈椅上,支使伙计们打扫房屋。屋子虽有门房时时看顾整理,但数日不曾住人,灰尘都积了厚厚一层,得赶在天黑前打理干净。
&esp;&esp;看到李绮节进门,李乙问道:“孟家七娘可好些了?“
&esp;&esp;李绮节径直走到灶房里,给自己倒了杯滚白水,嘘几口气吹凉,一气饮尽,隔着敞开的门窗道:“阿爷不必悬心,孟姐姐没有大碍,过几日应该就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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