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伦敦的第一个整天。一早我就穿戴好准备出门,这时有人敲门。我吓了一跳。我还不习惯别人这么尊重我的隐私。
伍德罗太太告诉我,如果我想吃东西就可以到楼下去吃早餐。
我跟着她到了一个小餐厅,一张大桌子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除了我,没人在那里就餐。有腌鱼、麦片粥、排骨和鸡蛋葱豆饭,这一周以来我首次想吃东西了。
“雪诺小姐,昨天你找到那个书店了吗?”伍德罗太太看我吃饱了,就问道。我告诉她没什么好消息,不过希望今天能有个好结果。
“你是不是必须找到它?”
我回答说这事对我非常重要。她没再问什么,我松了口气。我知道她肯定很好奇。
“你去摄政街看看。”她建议道,“有名望的书店都在那儿。”
情绪能够带来多大的变化啊!这天早晨的伦敦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天依然是灰色的,依然苍茫,而且刺骨地寒冷,可是我有了目的地和计划。今天晚上,我很有可能带着第二封信回到杰索普大街的房间里,研究这次寻宝之旅的下一站等着我的将会是什么。
我开心地走着,我不想搭乘那让人心颤的出租马车。我高兴地看到圣詹姆斯公园出现在我眼前,这座宫殿和著名的图书馆!——我在书里读到过它,我听说过它,现在它就在我面前!没准儿女王也会穿过晨雾走到我的面前来呢。甚至今晨的迷雾看来也是如此的不同,给了我信心和智慧,它不再是障碍和邪恶的化身了。
伍德罗太太严厉地告诫我:“不要往南边去,不要去‘魔鬼的土地’,不要到那里寻找,也不要去东边,不要去斯特兰德大街,那里都是贫民窟。”
我信心满满地走在路上。有那么一阵子,我忘掉了寻找书店的任务,我沉浸在奥芮莉亚的另一个指示里:“去看看我们王国的其他部分吧,它们跟恩德比是如此不同!”
当我看到街边小摊里有卖烤土豆和热栗子时,我心里充满了喜悦。诱人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而我的口袋里平生第一次有了钱。我给自己买了一份热乎乎的食物,舒舒服服地吃下,然后又要了一份。虽然我吃过丰盛的早餐,可是走了这么远的路,肚子又饿了,而且寒气穿透了我的衣服。我讨厌寒冷。
我狼吞虎咽地吃掉最后一个土豆,把栗子放进口袋里,舔了舔手指,突然觉得,比起哈特威利庄园,这是多么的自由啊!我不再觉得需要女友陪伴了,也不再觉得自己的破旧衣服跟环境格格不入了。可是,突然,我的胃紧缩起来。如果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外乡人,我怎么会迷路了呢?
我环视着四周,发现有些小孩在门廊里挤成一团,向外伸出瘦瘦的小手。没人向他们走过去,他们也不走过来,就待在那儿。年轻的女孩子拎着草篮售卖雪花莲,活泼的小贩大声叫卖他们的商品,夸耀着他们商品的品质。这看起来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这些都不属于伍德罗太太给我描述的路线上该看到的。我匆忙回到栗子铺。
“又回来了,亲爱的?”摊主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他冲我眨着眼睛。我脸红起来,感觉就像听到了“小不点,你准备好了吗”,或者“你是回来看我的吗?我要工作到七点,如果你那时候过来,我就带你出去,亲爱的”。
我张口结舌。奥芮莉亚认真地学习了无数的礼法,然后一边嘲笑一边传授给了我,但她没教我怎么化解街头上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亲密的招呼。尽管我尽了最大努力看别的地方,我还是看到了他炯炯有神的眼睛……我禁不住想,他这种方式也许更好。肯沃斯勋爵对奥芮莉亚的那种正式的、策略性的接近是否有待改善呢?
不管是对还是错,这个年轻人并没有吓着我,所以我就问他,我现在在哪儿,怎么才能到达摄政街。他非常详细地告诉我路线,以至于让我有点怀疑他想留住我。我认真努力地听着,突然,他中止讲述,大吼一声,我吓得差点拔腿就跑。
“一边儿去!你这可恶的小偷!”他大声吼着,从摊位后面跑了出来。我震惊地跳开,看到一个小不点飞快地冲入人群里。
“该死的小扒手!竟然来偷女士的东西!”他转向我,“你丢东西没有?”
我颤抖着检查口袋,有些硬币销声匿迹了,栗子也不见了。我穿着宽大的外衣,没感觉到动静。不过其余的钱在另一个口袋里,信也安全地待在我的裙子里,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真是很幸运。万一信丢了可怎么办!我心惊胆战地想着。
“谢谢你,先生。”我真诚地感激他,而他大笑起来。
“我不是什么先生,小姐。不过你要是在摄政街的上流社会里待烦了,可以回这儿来跟我再聊聊。我叫汤米。”
“谢谢你,汤米。”我买了另一袋栗子。我的钱正以我不期望的速度跟我分手。我急忙回到正确的路线上去。
不一会儿,我就认出了两个路标——一个圣公会教堂和一个小的私人花园。我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这太容易让人迷失了!守本分的艾美·雪诺一会儿跟着从前的指示走着,一会儿在一个卖栗子的商贩指示的道路上徘徊着!我是谁?在这些无止境的流动的街道迷雾中,很难找到答案。我的腿哆嗦着。
我高昂的士气不见了,我急切渴望回到杰索普大街,缩回安全的房间里,逃进书中。我天生不适合冒险。还有,我记得汤米那灰色的眼睛,可爱、清澈……有趣。我皱起了眉头。以前从来没有男人那样看我。我得想想这个问题。当我站在他面前时,他究竟在看什么?
我记得自己还是个顽固的小孩子时——忧郁,安静,却有着强烈的愿望,还有火爆脾气。我已经有些认不出住在这个女人身体里的那个小人儿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相信维纳威夫人说的关于我的一切。从知道我被大人物轻视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把自己看得一文不值了。我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而且我也相信会是这样:没人会娶我做妻子。当我看到人们疯狂地关注奥芮莉亚的婚姻、奥芮莉亚的美丽、奥芮莉亚的求婚者,等等,我觉得我还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比较好。但那不是我的真实想法,现在我懂了,热泪涌出我的眼眶——这是我好久以来第一次不是为奥芮莉亚而哭。
我的脑中浮出一幅画面:小屋和花园,小马,微笑的丈夫。两天来,这是它第二次进入我的脑海,在它们被搁置了那么久之后。我接受了奥芮莉亚的伟大计划,但这不是让我放弃梦想的唯一原因。我早就放弃了它们,我发现原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梦想。
汤米是个会调情的人,我淡淡地笑了笑,结束了幻想。人家邀请你去干草市场散步,并不算求婚。不过,那可能是过着正常生活的女孩子的必然经历。这个想法催促我再次加快了步伐。等我到达皮卡迪利大街时,栗子已被我吃光了,只留下一张火辣辣的嘴巴和一个贪吃的教训。伦敦就像一条急流,我需要当心。
摄政街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闪闪发光的橱窗里陈设着缀满珠宝的华丽服饰、鸟、鹅毛笔、雕塑和其他我不认识或叫不出名字的物件。皮卡迪利大街上的万神殿很像奥芮莉亚在她的某一个故事里梦想过的东西:带喷泉的巨大的玻璃拱廊、塑像和画廊,衣着华丽的绅士和花枝招展的淑女在里面漫步。
我马上就开始走进店铺里去打听任何跟我那书的世界有关的信息。我穿得如此寒酸,有的人勉强应付我,有的人断然拒绝回答。我愿意接受人们对我的轻视,我希望他们如此看待我,这样我就相对安全些。而且,我也习惯被这样对待了。
我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走过去,没搜寻到什么结果。没人听说过这个叫“恩特威斯尔”的书店。我走完摄政街和牛津街,想到整个伦敦市的规模,陷入了沮丧之中。“恩特威斯尔”书店可能在伦敦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我就像是在干草堆里找针,在一千张床垫下边找豌豆。这就跟当年在哈特威利庄园里找寻奥芮莉亚精心设计的线索一样艰难。
“亲爱的,你是否记得?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喜欢跟你玩的寻宝游戏……”
我怎么能忘记呢?那是我收藏的最快乐的记忆呀。对一个孩子来说,知道那些隐藏的秘密,就像是魔术!(但对一个前途未卜又疲倦不堪的成年人来说,吸引力就没那么大了。)
她的线索可能是谜语或者诗,甚至是问题中的地点示意图。我们会花一整天来玩这种冒险游戏,当我努力想要揭开那个秘密时,我总会皱起眉头,烦躁地吹着脑门上厚重的黑色刘海。奥芮莉亚看着我得出错误的结论,然后钻进死巷里时,她就使劲憋住笑。有时候她聪明过度,我就会发现自己失败了,但是她总会解释那个谜语。可现在她不在这儿,我只能祈求她不要过高估计我的能力。
到了下午三点钟,人群比之前多了一倍,我只能侧目而视,目光从那些店铺上一掠而过,一边被人群推搡着。我只好离人群远点,仔细盯着我周围的事物。我能打听的人很少,他们的回答也都一样。
我几乎要结束今天的搜寻了,就在绝望之际,我问了一个补鞋匠。
“小姐,这事没那么难。”他告诉我,“你去问问老曼宁,你认识他吗?就在帕斯利街上,左边第二家,有个旅馆的指示牌上画了只肥猪。老曼宁是个文具商,他无所不知!甚至是靴子,靴子!哈!”补鞋匠举起他正拿着的靴子挥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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