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吗?”陆过被灰尘呛得咳了一声。
李师仔细地打量他的脸,“你怎么了,嘴唇也是白的。”
陆过笑道:“我的伤口痛。”
“少来吧你!都好了一个月了。”李师也笑了。
八月二十二,李家的大小姐怒姑娘出阁的好日子。草原上的亲朋好友聚在新郎陶铮簇新的雪白帐篷前,在夕阳下高唱赞歌,新娘从西骑马徜徉而来,犹如晚霞拂地。陶铮揭盖头的双手不住颤抖着,惹得众人一阵大笑。李怒绯红脸庞上漆黑的眼睛慢慢抬起来的那瞬,陆过就知道,今天必定要醉了。烈酒烧喉,心痛欲裂,让他不知何时离开了热闹的人群,伸开四肢仰面躺在地上,芳草带着天空无垠的气息,让他倍感孤单。
“在这儿干什么呢?”李师手里提着酒壶坐在他身边,凝望银河。
陆过道:“不成了,我已闻不得酒气了。”
“南蛮子!”李师笑了起来。
远处仍是歌声不断,李师仰头又干一杯。“我说陆过,”他道,“明儿我们就回京了,你可有什么要紧事还没办成的么?”
陆过想了想,摇头道:“没有,白羊的事都办完了,不必再留。”
“听你口气巴不得早些走似的。”李师略有不豫之色。
“我是南蛮子,”陆过道,“你知道的。”
李师呵呵地在笑,只是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嘲笑陆过是南方人,以至陆过觉得回程的一路上竟有些心虚和无趣。
九月初九,重阳。皇帝侍奉太后登城北玉指山礼佛,朝中府寺部院大员均都随行。陆过才回京,以为今日得闲歇假,却不料一早收着了辟邪的帖子,忙驱马至飘夏桥赴约。伙计殷勤地接了缰绳去拴马,陆过抬头,辟邪已在暑楼顶层的窗口看着他微笑。
“好马!”辟邪一见他便赞道。
李师也在座等着,道:“那是我妹妹的马,陆过原来的那匹又老又丑,不像话,我妹妹受了他的恩惠,便送他骏马还情。”
“陆兄此行顺利,差办得极好,皇上都甚是嘉许,陆兄一战成名,今后飞黄腾达,可喜可贺。”
“公公取笑在下了。”陆过道。
辟邪举杯道:“重阳登飘夏,青云瞰京华。说的就是陆兄今日的得意,且干了这杯。”
三人入席,陆过道:“有几件事,在回明兵部之前,想先请教公公。”
“哦?”辟邪用帕子捂着嘴嗽了一声,笑道,“不敢当,陆兄的见解总是高明的,我在此领教。”
陆过从怀中取了个折子给辟邪道:“公公请看。”
辟邪飞快地读完,微笑道:“茶马制?”
“正是。”陆过指着李师道,“还是多亏了他。她妹妹李怒成亲那天,白二哥也来道贺,他驮的都是中原多峰一带的粗茶,一问之下才知道西北诸国素喜中原茶,每七十斤便可换得一匹中马。我想,匈奴之战迫在眉睫,国家财赋大半尽于用兵;中原国库空虚,但茶还是要多少有多少,如与西蕃易马,这大半年内又是万匹良驹入苑,岂不是好事?”
辟邪点头道:“甚好!这个折子我留着。陆兄再另拟一个,呈给兵部翁大人。”
“是。”
辟邪将折子揣到怀里,另拿了本册子出来,递给李师,“我最近忙,你留在京中,好好练习这上面的内家心法,我还指望你武功精进,日后亦有报国的一日呢。”
李怒(7)
李师当着陆过的面翻了翻,陆过只见上面图多字少,却笔笔清冽无情,心中一动,再见李师翻到最后,却显得笔力不足,气势散漫。辟邪猛嗽了一阵,小顺子端水过来伺候。
李师道:“这便是你的字了,怎么越写越差?”
辟邪笑道:“呦,对不住。”
小顺子趁辟邪忙着喘气,怒道:“你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师傅卧病之际还连夜为你赶出这本书来,你还嫌这个嫌那个。你却不知师傅咳到最后,连笔也拿不住了么?”
“你罗嗦什么?”辟邪有点恼怒了,呵斥了小顺子一句。
李师道:“生病就要躺着,他自己不知保重,要谁来可怜他?”
小顺子已气白了脸,辟邪也不理他们,陆过忙岔开话道:“这是白羊州盐政徐累致公公的信件。在下还有一事不明,征马是朝廷的事,银子为何要盐政从私产里捐出来?”
辟邪笑道:“将军有所不知,白羊地方上,盐政历来是最肥的差。课税到了他手里,先不忙着解上京,拿这些银子放利,一年里少说也有近十万的入项。白羊州内五家钱庄,七家当铺,都是徐累用皇上的银子开起来的。眼见他富得脑满肠肥,这征马银,不找他要找谁要?”
陆过讶然道:“这种贪官,为何不禀明皇上,锁拿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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