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冬天的父亲,瞌睡。”小宝偷偷笑,把那娃娃收进袖里。
沈清轩回身望了眼正在摊前挑娃娃的伊墨,默了。
伊墨是攥着个小狐狸回来的,泥塑的小狐狸,刷了彩釉,通体雪白,蜷缩成一团,下巴和鼻子都藏在毛茸茸的尾巴里,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似梦非梦的狭长眼睛。狡黠的可爱。
伊墨将那狐狸顶上了沈清轩的鼻子,“你。”
沈清轩说:“……我哪里是这个样子。”
“就是。”小宝作证。
沈清轩跑过去,又挑了半天,挑了一只泥塑的小肥狗儿,正伸着脖子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沈清轩把那狗顶到小宝鼻子前面,“你。”
小宝惊愕的张大嘴:“爹,这是狗!”
“我知道。”
“我不是狗!”我是狼!
“就是。”沈清轩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的道:“就是。”
伊墨说:“不要争了。在长辈面前,你就是这个。”伊墨指了指那只小肥狗。
小宝无语泪流。
三人一行又往前逛,沈清轩突然喃喃着不解,说:“你们没觉得那摊主的娃娃们,一年比一年胖了吗?”
小宝还在狗与狼之间纠结,顾不上回答这个问题。伊墨看着前面舞龙的队伍,也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沈清轩想,啊,没人理我了。
突地眼角瞥到一个人影,沈清轩顿住身,而后迈步走过去。伊墨和小宝站在原地,他们也看到了那个人,正在赶往河边,河边是放花灯的地方,那是小宝的奶奶,沈夫人。所以沈清轩才会一言不发的赶过去。
小宝脸上沉了一下,低声问:“奶奶有多少年没见过爹了?”
伊墨没有回答。转头看向前方,道:“去看杂耍吧。”
两人慢步走向杂耍的天桥。
沈清轩在人流的大步走着,挤着喧闹的人流,眼见着离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忽地觉得不对劲。在这一刹那,汗毛倒竖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如约而来,随同一起到来的还有彻骨的寒意,像是回到了童年冰窟里,沈清轩努力睁大眼,却只是一片黑暗。
这是第十三个年头。沈清轩想着,尽管他每过去一天都会这样想一遍。
今天终是等到了这一天。他再也等不了伊墨了。
我没有时间等你了。沈清轩咬着牙,硬撑着凭着脑海中对街道的记忆跌跌撞撞的扶到了墙壁,倚着墙壁弓□,努力呼吸。在这一刹那,他瑟缩着身子,想起了在河边放花灯的母亲——还是不见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短,或许很漫长。沈清轩听见了小宝的声音,在耳边焦灼的呼喊自己:“爹爹,爹爹!”
沈清轩缓缓睁开眼,街市还是那个街市,灯笼琳琅,吆喝声声,在沸腾的嘈杂里,他看见前方负袖而立的伊墨,一身黑袍,披散着乌黑长发,远远地站在那里,正静静的望着他,眼底一片死寂。
整个世界陷入死寂。
沈清轩挽起唇角,露出一道微笑,借着小宝的搀扶站起身,一步步走过去,他的脚步沉重而拖沓,仿佛跨过了千山万水,仿佛越过了三生河畔,仿佛踩踏着荆棘刀尖,仿佛每一个脚印都留下了血迹。走的异常痛苦而艰难。
他终是站到了伊墨面前,眼对着眼。
互相凝望着,却发不出声音。
他牵了伊墨的手,手纹烙着手纹,手指缠着手指,就这样牵着,扯着,而后低声道:“我们回家。”
他的生命以一种急遽的速度消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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