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怕!”
“但是如果传到爱敏寺你家里的人的耳朵里,说你这样和我散步,和一个挤牛奶的姑娘——”
“从来没有过的最迷人的挤奶姑娘。”
“他们也许会感到这有损他们的尊贵。”
“我亲爱的姑娘——德北菲尔德家的小姐伤害了克莱尔家的尊贵!你属于这样一个家庭的出身,这才是一张王牌呢。我现在留着它,等我们结了婚,从特林汉姆牧师那儿找来你的出身的证据,然后再打出去,才有惊人的效果。除此而外,我们将来的生活同我的家庭完全没有关系——甚至连他们生活的表面也不会有一点儿影响。我们也许要离开英国这一带——也许离开英国——别人怎样看待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愿意离开吧,是不是?”
她除了表示同意而外,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一想到要和她亲密的朋友一起去闯荡世界,就引起她感情的无比激动。她的感情就像波涛的浪花,塞满了她的耳朵,涌满了她的眼睛。她握住他的手,就这样向前走,走到了一座桥的地方,耀眼的太阳从河面上反射上来,就像是熔化了的金属一样放射的光,使人头晕目炫。他们静静地站在那儿,桥下一些长毛和长羽毛的小脑袋从平静的水面冒了出来;不过当它们发现打搅它们的两个人还站在那儿,并没有走过去,于是就又钻进水里不见了。他们一直在河边走来走去,直到雾霭开始把他们包围起来——在一年中这个时候,夜雾起得非常早——它们好像一串串水晶,凝结在他们的眼睫毛上,凝结在他们的额头上和头发上。
星期天他们在外面呆的时间更久,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才回去。在他们订婚后的第一个礼拜天的傍晚,有些奶牛场的工人也在外面散步,听见了苔丝激动的说话,由于太高兴,说话断断续续的,不过他们隔得太远,听不清她说的什么话;只见她靠在克莱尔的胳膊上走着,说的话时断时续,因为心的跳动而变成了一个个音节;还看见她心满意足地停住说话,偶尔低声一笑,好像她的灵魂就驾驭着她的笑声——这是一个女人陪着她所爱的男人而且还是从其他女人手中赢来的男人散步时发出的笑声——自然中任何其它的东西都不能与之相比。他们看见她走路时轻快的样子,好像还没有完全落下来的鸟儿滑翔似的。
她对他的爱现在达到了极点,成了她生命的存在;它像一团灵光把她包围起来,让她眼花缭乱,忘记了过去的不幸,赶走了那些企图向她扑来的忧郁的幽灵——疑虑、恐惧、郁闷、烦恼、羞辱。她也知道,它们像狼一样,正等在那团灵光的外面,但是她有持久的力量制服它们,让它们饿着肚子呆在外面。
精神上的忘却和理智上的回忆是同时并存的。她在光明里走着,但是她也知道,她背后的那些黑色幽灵正在蠢蠢欲动。它们也许会后退一点儿,也许会前进一点儿,每天都在一点一点地变化着。
一天傍晚,住在奶牛场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苔丝和克莱尔留在家里看守屋子。他们在一起谈着,苔丝满腹心事地抬起头来,看着克莱尔,恰好同他欣赏的目光相遇。
“我配不上你——配不上,我配不上!”她突然说,一面从她坐的小凳子上跳起来,仿佛是因为他忠实于她而被吓坏了,但其中也表现出她满心的欢喜。
克莱尔认为她激动的全部原因就在于此,而其实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他说——
“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亲爱的苔丝!在夸夸其谈的一套毫无用处的传统礼仪中,并不存在什么高贵的身分,而高贵的身分存在于那些具有美德的人身上,如真实、诚恳、公正、纯洁、可爱和有美名的人身上——就像你一样,我的苔丝。”
她极力忍住喉咙里的哽咽。近来在教堂里,正是那一串美德,常常让她年轻的心痛苦不堪。现在他又把它们数说出来,这有多么奇怪呀。
“我——我在十六岁那年你为什么不留下来爱我呢?那时候我还和我的小弟弟小妹妹住在一起,你还在草地上和女孩子跳过舞,是不是?啊,你为什么不呀!你为什么不呀!”她急得扭着自己的手说。
安琪尔开始安慰她,要她放心,心里一面想,说得完全对,她是一个感情多么丰富的人啊,当她把自己的幸福完全寄托在他身上时,他要多么仔细地照顾她才对啊。
“啊——为什么我没有留下来!”他说,“这也正是我想到的问题呀。要是我知道,我能不留下来吗?但是你也不能太难过、太遗憾啊——你为什么要难过呢?”
出于女人掩饰的本能,她急忙改口说——
“和我现在相比,我不是就可以多得到你四年的爱了吗?那样我过去的光阴,就不会浪费掉了——那样我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爱了。”
这样遭受折磨的并不是一个在过去有许多见不得人的风流艳史的成熟女人,而是一个生活单纯不过二十一岁的姑娘,还在她不通世事的年代,她就像一只小鸟,陷入了罗网,被人捉住了。为了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她就从小凳子上站起来,离开了房间,在她走的时候,裙角把凳子带翻了。
他坐在壁炉的旁边,在壁炉里薪架上,燃烧着一堆绿色的桦树枝,上面闪耀着欢乐的火苗;树枝烧得劈劈啪啪地直响,树枝的端头烧得冒出了白沫。苔丝进来时,她已经恢复平静了。
“你不觉得你有点儿喜怒无常吗,苔丝?”他高兴地问她,一边为她在小凳上铺上垫子,自己在她的旁边坐下来。“我想问你一点儿事,你却正好走了。”
“是的,也许我有些情绪波动,”她小声说。她突然走到他的面前,一手握住他的一只胳膊。“不,安琪尔,我真的不是这样的——我是说,我本来不是这样的。”她为了要向他保证她不是喜怒无常的,就坐在他的对面,把头靠在克莱尔的肩膀上。“你想问我什么呢——我一定会回答你的。”她温顺地接着说。
“啊,你爱我,也同意嫁给我,因此接着而来的是第三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我喜欢这个样子生活下去。”
“可是,在明年,或者在稍晚一点儿的时候,我想我一定得开始我自己的事业了。在我被新的繁杂的琐事缠住以前,我想我应该把我伴侣的事情肯定下来。”
“可是,”她胆怯地回答说,“说得实在一些,等你把事情办好以后再结婚不是更好吗?——尽管我一想到你要离开,想到你要把我留在这儿,我就受不了!”
“你当然受不了——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在我开创事业的时候,在许多方面我还需要你帮忙啊。什么时候结婚?为什么不在两星期后结婚呢?”
“不,”她说,变得严肃起来,“有许多事情我还要先想一想。”
“可是——”
他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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