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的日子里,马天成和尚品没有任何的联系和往来,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深藏起来。藏起来的首要目的是活命,当时他们不敢奢求国民党反攻大陆,朝鲜战争更是连影还都没有呢。他们不相信国民党还有什么气数,蒋介石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能管他们这些被抛弃的人吗?
马天成一直在记挂着自己的老婆刘半脚,虽说是在山东老家娶的女人,可这么多年,风里雨里的,也让女人受尽了苦头。他长年漂泊在外,家里的双亲就靠了她的操持。要不是东北危在旦夕,他不会和老婆刘半脚有这么几个月的厮守。
正因为与老婆短暂的厮守,他更不放心刘半脚了。当时,军统局的家属们被送往去营口码头的时候,他看着车上泪水涟涟的刘半脚,心都碎了。但军令不可违,他作为军人,只能服从命令。
后来他辗转得知,军统局的家属们先是去了天津,以后又到了济南。后来,就再也没有音信了。南京解放后,他又让尚品发电报追问夫人的下落,却再也没了下文。上峰只是含糊其词地告之,你们是对党国有贡献的,你们的夫人,我们定会妥善安置的。
马天成和尚品全然不信电报上的内容,他们太了解国民党了,大难临头时哪里还会顾上下属们的亲眷。此时的马天成坚信,自己的老婆刘半脚只有两条命运,一是落在共产党的手里,被镇压了;要么活着,也是流落街头。
一想到这些,马天成就抓心挠肝地难受。重新潜回沈阳城内的马天成,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来。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和希望见到刘半脚,见到自己的父母双亲。
进城不久,他就看到了医院招聘司机的广告。前去应聘时,他已经为自己想好了名字王宝山。从此,他就由马天成变成了王宝山,职业是医院开救护车的司机,人称王师傅。
王宝山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在最初的日子里却生活得草木皆兵。沈阳这个城市和所有刚解放的城市一样,被解放军全面接管后,到处可见身着军装的身影。看到那些穿着军装的人,他的心里就莫名的紧张。要知道数月前,在战场上双方还是交战的对手,转眼之间,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他对这些穿军装的解放军紧张的理由不仅仅是这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济南解放后,军统局就给他们发来了一份通电:原军统局少校副官乔天朝是共党分子,济南沦陷前期逃离济南。当他和尚品看到这份通电时,汗就下来了,生活在他们身边的那个乔天朝竟然是共产党的人。这一消息对他们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好端端的乔副官一转眼就成了共党,不用说,那个女人王晓凤自然也是共产党了?想着当时一幕幕真实的情景,两个人唏嘘不已。
同时,他们在电报中还得知,中将徐寅初为此严重失职,已被革去职务,交由军法处执行纪律。至于徐寅初是被判刑还是枪毙,他们不得而知,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们对共产党刮目相看。
在军统局时,他们经常和地下党打交道,包括中统局的那些人。那会儿,他们经常听说某某是潜进内部的共产党,被抓住枪杀了,或者是某处的地下党组织被破获,抓获了共党的要人,但那是他们生活之外的事情。却不曾想到,被徐寅初如此赏识的乔副官居然也是共产党,而且潜伏了这么长时间。由此联想到,无怪乎自己的队伍经常打败仗,原来是有这么多的共党分子无孔不入。
此时的王宝山一在大街上看到穿军装的人,他就会下意识地想起乔副官和那个叫王晓凤的女人。
那天早晨,王宝山去医院上班的路上,就看见一个女军人朝自己看了几眼,他当时就吓得魂飞魄散,头都没有敢回,钻进了胡同。
到了医院,他的心还乱跳不已。他现在的家就住在过去军统局东北站对面的胡同里。之所以在这里租房子安家,原因是他对这里熟悉。每天上班、下班都会看到昔日军统局的那栋小楼,他的心里就莫名地感到温暖。这里毕竟是他工作过的地方,往事不经意间就会潜进脑海,慰藉着一颗孤寂的心。
记不得是哪一天,曾经是军统局的小楼开始进出着穿军装的人,门口还多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沈阳市和平区公安局。他顿时意识到此处不可久留,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生活太危险了!于是,他很快搬了家。
表面上稳定下来的王宝山开始日思夜念着老婆刘半脚和年迈的父母。作为一个男人,混到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还能算个男人吗?昔日的马天成、此时的王宝山一遍遍地问着自己。他孤独地躺在夜晚的床上,让自己的良心折磨着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老婆刘半脚就不会来到沈阳;而不来沈阳,如今就不会在南京生死不明。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老婆正过着下落不明的生活,他的心就跟刀剜了一样难受。
马天成是个孝顺的人,娶刘半脚为妻完全是父母的想法。他少小离家,考入国民党在重庆的预科学校,后来在部队当了一年多的少尉排长,以后又考入陆军指挥学院。毕业后,被军统局的人选中了,从那时开始,他就一直干着军统的工作。
按理说,他那时年轻气盛,在军队内部或是繁华的都市里找个出众的女子做夫人,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他还是遵从了父母的意愿,娶了刘半脚。
刚开始,刘半脚来到沈阳后,曾遭到了沈丽娜等人的嘲笑。她们笑她的一双小脚和发髻,还笑她的那杆大烟袋。刘半脚有事没事的,都把烟袋别在腰上,烟荷包也吊在一旁,走起路来一晃一荡的。一口牙,因了长年累月烟熏火燎已是面目全非。不仅军统局的夫人们笑话她,就连站长徐寅初都看不过去了。就为这事,徐寅初特意把马天成叫到办公室谈了一次。
徐寅初感慨地说:马队长,你也太不容易了。
马天成一脸迷惑地望着徐寅初。
徐寅初怜惜地望着马天成道:你的亲事,是你自己同意的?
马天成明白了,点点头说:这也是父母大人的意思。
徐站长就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马队长,你的军饷不够花吗?
马天成一时又不知如何作答了。
徐寅初就喜欢马天成憨厚的样子,他把执行队的任务交给他,也正是看中他的忠于职守,让他往东,他决不往西,从不讨价还价,忠心耿耿地执行自己的任务。正因为如此,徐寅初平时对马天成就多了几分关爱,见他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就说:你要是军饷不够用,我可以在站里的经费中,找个名目补贴给你一些。
这话让马天成颇为感动,他立正站好,赶紧给徐寅初鞠了一躬:谢谢站长,我的军饷够用。
平时马天成的生活也很节俭,不赌不嫖,他的军饷大都攒下,寄给了父母。马天成的父母也是一对老实巴交的人,家里有十几亩地,算不上富有,却也够吃够喝。况且,还有儿子马天成不断地捎回些银两,日子也还不错。
过门后的刘半脚更是一个节俭的人,农家女子不讲吃、不讲穿的,家里多了她一个帮手后,农忙时连小工都少请了。
徐寅初见马天成这么说,便敞开天窗说亮话了:马队长,你讨个小吧?你养不起,咱们站给你养着。
马天成顿时脸红脖子粗了,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憋了半晌答:站长,半脚这个人挺好的,我知足了。
徐寅初就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他仰靠在椅子上,望着天棚说:天成呀,要是国军的军官都像你这样,还有什么仗打不赢呢?
正因为马天成让人放心,所以在国军兵败东北,从沈阳撤出时,马天成被留下了。当时的徐寅初不会想到败局已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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