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林水柔往九魂都走了一遭,才得还魂,尽管已经在怨幽阴世界中炼养了数千年,到底是重得还阳,完全了劫数,心中还是有种种情绪揉在一处,偶尔搅动一番的。
百草更不必提,自从在林家旧宅废墟之中,听得千幻说有办法帮林水柔还阳复生之时,百草早已决定不再对林水柔隐藏自己的感情。自林水柔还魂一刻起,他脸上便是藏不住的喜悦之态,更寸步不离的林水柔身旁,生怕自己在一个不小心将林水柔给丢了。
林水柔虽说心中欢欣喜悦,从种种细节中真切觉出百草的情意,却因着自己说到底不过是出身中极阴阳洲边界小门小户之家,终归同九极血脉并不匹配,于百草过从亲密于百草风评终归是不好。于是总是醒着神,守着规矩,不觉之间竟然刻意回避起百草来。
百草也觉出来了林水柔的异样。起初只是觉得许是因为林水柔刚刚还阳,再加上如今魂灵依附的乃是假身,一切感识尚在恢复之中,所以对于自己冷淡了些。虽然心中有些苦闷,却也不曾追问。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百草算着也是该要林水柔的感识恢复的差不多的了,但她仍旧守着礼节,并不逾矩。无论百草如何言语,如何关照,林水柔都只做不闻不见,俱无回应,可是急坏了百草,只怕是她还在心中怪罪自己。
原想着要找阴魂问问,是否是还魂时出了什么差错,却猛然想起因着自己一时的私心,兄弟们全中了三日散,现下这个时辰都该药力发作,是无人问去了。
一时无奈之间,只好找老柳树再要了一间上房,让林水柔住了进去,又从自己身上乾坤百宝囊中取出之前从千幻那里讨来的四面玉雕的小巧阵旗,插在林水柔房间的四角上,又捻诀将那道阵成立,再三检查过后,嘱咐了林水柔好生休息,才出房门。
出了房门,百草轻手将房门关上,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因着之前为了救林水柔,耗费精神甚多。便是他心中种种情绪盘旋,现下也是又种种疲惫之感排山倒海一样的压下来,于是便想着去床榻上憩一会。然而总是才闭上眼,眼前就是林水柔这两个时辰的种种奇怪反应,在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却是不能入眠,便只好起身打坐起来。
只说百草给林水柔布置好一切走后,林水柔亦是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她自己心中甚明白,自己不应与他过从亲密,无论百草所作多少,都不可以将自己心中情感宣之于口,明之于外;可转念又想,自己是如何无时无刻不念着挂着百草,未曾遭劫之前每次百草来探望时的暗暗欣喜,自己在枉死院中时又是如何挂念着百草来救自己出这阴沉日子的,种种思绪全部涌出堆积在心头上,时时刻刻在推着自己往百草那里去,一时之间也甚是煎熬。
她正在心头纠结,突然听得“咚咚”两声叩门声,将林水柔给吓了一跳。忽然想起之前满门被灭,自己遭劫,她心中惧怕起来,忙在手上化了三条寒光,严阵以待了起来。
“嫂嫂,你可是已经睡下了?”门外传来声音,虽是听得出来者是万象兄弟,可是因着自己才与众人见了一面,还不能认识完全,现下倒是想不起这声音是谁。
林水柔顿了顿,便道:“可是长公子的兄弟罢?妾身并未睡了,不知公子何事,男女有别,且隔门相商吧。”
“嫂嫂,我乃是家中排行第五,唤做出尘的。还望嫂嫂谅解,事关嫂嫂同大哥哥,隔门相商怕是说不明白,不如嫂嫂放我进去,也好各自说的明白。”出尘在门外应道。
林水柔心中思量,想着来者虽是百草弟兄,却终归于理不合,便只道:“公子,非是妾身不愿放你进来,只是如今我才得还魂,得诸位悉心照抚已是莫大恩惠。若是私下里这样偷偷见面,怕是叫那些别有用心的小人看了去,有伤诸位在九洲的风评。公子还是请隔门说话罢。”
出尘听林水柔如此一说,无奈,只道:“得罪了。”手上一翻,金光一闪,一面金灿灿的小旗抓在手中,往林水柔的房门一点,门便开了。
“公子,你……”林水柔看着推门而入的出尘,秀目含愠,银牙紧咬,手上三条寒光重又浮现,冷冷盯着出尘。出尘一见这副架势,收了小旗,抬袖将面一遮,道:“嫂嫂,弟弟不善辞令,冒冒失失怕是着吓倒了嫂嫂,还请收了那’三才针’,弟弟着实心里发慌。”
出尘一番言辞,字字透着偷心法的味道,林水柔不过只是从百草处学过些粗浅的养气功夫,虽然经过怨幽阴世界中苦熬,这功夫练的不错,到底还阳之后,因那被拘一魂的缘故,只留了一二分的修行还在身上,在出尘这数千年修持的功夫上着实不够看,自然而然中了他的招。
她心头一颤,眼前之人那番柔弱样子,倒是极像是像只怕雨的狐狸,瞬间所有戒心都无形中被化了去。于是她收了手上三条寒光,轻叹一声,道:“公子当真不怕日后传出伤了名声?”
“无妨,实话说与嫂嫂,我现下阳神出窍,聚散随心,寻常之人并不能见我。况且我另有宝物加持,若非是道阵高手,怕也是不能知晓我的存在。如今你我身在八弟弟的阵中,外人窥而不得,又何须担心呢?”出尘道清楚一切,消了林水柔顾虑,方才落座。
林水柔虽是没了顾忌,却还是问道:“公子如此费心也要一见,到底所为何事?若说牵扯到长公子……我与长公子萍水相交,公子若是担心会有损长公子的清誉,还请安心,我自不会纠缠长公子。”
“嫂嫂说笑了。我既然叫了这声嫂嫂,哪里又会在乎你是否同大哥哥纠缠呢?只是若说萍水相交,嫂嫂未免避重就轻了些。我天资所在,对这情爱之事看的也比寻常人透些:萍水相逢四个字,若用来说大哥哥同嫂嫂二人,怕是贱了些。”
“公子说什么呢?”林水柔脸上一阵发烫,“非礼勿言,请公子自重。”
出尘眉头一皱,眼中青红光芒一闪,看着林水柔:“嫂嫂不愿承认吗?如今大哥哥求芳心而不得法,每每暗自伤心,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是动容,怎的嫂嫂就能狠下心来,叫大哥如此煎熬呢?”
出尘话音才落,林水柔便稍稍颦眉,露出担忧之色。出尘眼神明亮,这点动作自是逃不出他的眼睛,便趁热打铁,道:“嫂嫂聪慧,一点就透。大哥哥要助你还阳,自不是因为他医者不能见死不救的仁心。散魂者最难救,若非是大哥与你的情意深重,又何苦瞒着我们与小九寻找救你之法,更何必为了拖延时间用药叫我们不能赶路,在此滞留?他大可以留了你在枉死院中,日后再行施救的。”
不待林水柔答话,出尘继续说道:“大哥哥两百年前一身暗伤回了阴阳阁中,闭关了足足有几十年才渐渐将伤势都压制住。若不是小九借着道体异力去窥探天机,我们怕是至今都不知道那原是天谴。大哥为何隐而不谈,也是为了护你周全。那次之后大哥道力涣散,已经铸成的大道功德宝轮也差点毁了。大哥受了如此艰辛,却都是为了嫂嫂。嫂嫂却又为何要铁石心肠呢?”
“非我铁石心肠,只是你我身份不同。我不过是个命数不好的凡人,如何能与长公子并肩呢?“林水柔已然心软,叹口气,怅然道。
出尘见林水柔已有意思,道:“情到浓时浓转薄,嫂嫂莫要惆怅。良人作合,怕那世人说什么去!再者如今令狐一脉已是父尊当家。母亲也不是九极血脉。所以身份有别之说,嫂嫂大可不必在意纠结。如今林家已灭,还须得有人依靠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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