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幼时也曾见过唐珏,此时见人虽然瘦脱了相,但的确是本人无误。
刘清早已上前扶唐珏起身,流泪道:“嫂嫂受苦了。”
唐珏幽居李暹府中半年,不与外人交往,有时一日都不开口说一句话,此时乍然觐见,虽心潮起伏,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清见她这幅木然样子,与从前灵动飞扬之姿大不相同,不禁倍感心痛,更不敢问这数年来她都经历了什么,只搂着她流泪。
唐珏只呆呆给她靠着,却是一滴泪也无,努力要挤出个笑容。
刘协也觉心中酸痛,宽慰的话也觉苍白,便令刘清带唐珏往长乐宫去歇息,待人走后,命蔡琰拟旨,仍拜唐珏为弘农王妃。
刘协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未央殿中,却见案头又添了新的奏折,最上首却是一份丧报。就在他翻开那份丧报之时,曹昂与伏德也赶了回来。
“刘焉死了。”刘协放下丧报,淡声道:“他儿子刘璋上奏,说是刘焉背疮迸发而亡故。”
刘焉乃是西汉鲁恭王刘余之后,也是正经的汉室宗亲。
曹昂与伏德都是一愣,抬头看向皇帝。
刘协叹道:“今日天下乱局,当有刘焉之功。”灵帝时,因连年天灾战乱,为了平定地方上蛾贼等叛乱,便是刘焉上奏,要求朝廷新设州牧,将地方财务、军事、政务统一管理,也即是将中央权力下放到地方——还是到一人手中。
若是高祖在天之灵有知,恐怕要给气活过来。
刘焉为益州牧之后,益州事实上已经处于半独立状态。不只是益州,这则新规在全境推行之后,又因为中央无力管理地方,许多州郡渐渐成为地方割据之态。因为朝廷既然管不到地方,那么地方上的各级官员便要逢迎好顶头上司——如刺史太守,便可高枕无忧。地方上募兵,成为常态。
如袁术、袁绍等人,之所以能成气候,也是在出逃洛阳后,夺占了原本太守的地盘。比如袁绍从韩馥手中夺取了冀州作为根据地,然后向周边拓展。
伏德见皇帝面色不虞,试探道:“刘焉死了,这益州牧恐怕未必要落在刘璋身上——他长子刘范与次子刘诞都在长安城中。”
刘协摇头道:“刘璋跟随在刘焉身边日久。刘焉身边旧臣也多认刘璋——况且这丧报送到朕眼前来之时,益州州牧早已换了刘璋来做。如今只将刘范、刘诞送回去,那是送两人回去送死。若真要送他们回去,还需有随行军队。”
伏德笑道:“还好陛下明见万里,早留了一位方泉在宫中。”
方泉乃是五斗米教中的祭酒,而五斗米教的师君张鲁,原是刘焉的得力干将。虽然如此,新任的刘璋未必能放心能量太大的张鲁。一旦新主与旧臣相争,便是中央插手的机会。
刘协将那则丧报递給伏德,道:“你既然明白,这封奏报就由你带给刘范、刘诞二人,你去代朕致哀。若他俩想要回益州奔丧,你知道该怎么做。”
伏德双手接了丧报,笑道:“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臣也该有所长进了。”他接了差事便退了出去,将汇报之事留给了曹昂。
刘协莞尔,随手翻开下一封奏报,一面对曹昂道:“今日回来的早,事儿办的顺利?”
曹昂含笑道:“连着熬了三日,臣与伏德年轻无妨,士孙大人与贾大人却有些熬不住了。只是我们代表陛下前去,若是不走,他二人也咬死了口绝不先退,只能是我们先走一步,好叫他们也……”他说到这里,见皇帝面上隐有怒意,便止住了话头。
刘协将连着的三份奏报都丢给曹昂,冷笑道:“一个司隶校尉,三处里都抢着上表。”
当初吕布向袁绍讨要司隶校尉之职,打着占据洛阳的主意。消息传开之后,别的势力不甘示弱,袁术也立时上奏,要封自己的人为司隶校尉。连远在幽州的公孙瓒也插了一手,要举荐自己的人,而且言语不敬,隐然有这是皇帝欠他的之感。
这等行径那是公然没把朝廷看在眼里,知道中央鞭长莫及。他们虽然上表,却只是走个流程。实质上还不是谁的人先带兵赶到,能站稳脚跟,这地盘就成了谁的。
这却非一时一刻所能改变的。
曹昂捏着那三份奏报,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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