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知道,这每天早上的朝会有多磨人,冬天冷夏天热,身子不好的熬不下耒。”这么说,户部尚书很可能又要出缺了?
张越对黄福的印象极好,可是,一想到这年纪一大把颢颢巍巍的老人,还要艰难地打理繁杂的户部事务,还得不管刮风下雨和他们这些年轻人一块上朝,他就不禁摇了摇头。无论打熬的什么好筋骨,在交il十几年只怕也耗损光了。只有如杨士奇这般的,方才能一日复一日,仿佛是不知疲倦似的挺下来。
和许廓商议了一阵军户事,张越方才告辞了出来。到了散衙时分时,出了衙门口的他就看到了那个笑呵呵引马而立的人,一愣之下就喜上眉梢地上得前去,马上那人也忙利落地跳了下来。两人你眼望我眼,终究是顾忌到这儿是人来人往的六郜衙门前,于是只寒暄两句就先回衙门办了文书交割和种种手续,随即才一同离开。直到进了武功胡同在杜府门前下马,两人方才各自伸出手去,却是四手紧握。
“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是回来了,险些没把我给冻死!元节,今晚上痛痛快快喝一顿,我非得把你和岳父灌醉不可,我如今的酒量可是大大见涨!”
家门变 第九百一十八章 翁婿夜谈心
壮桢人在内阁事多且忙,此时尚未回府,杜绾仍在坐褥,小五在那边帮忙照应,而万世节一回来便是先去了兵部,随即直奔了这儿,杜府家下人等亢不是大盛意外,但随即高高兴兴地将两位姑爷迎了进去。虽说杜府没能有一位少爷坐镰,但他们走出去却都是昂首挺胸的。原因很简单,要说杜府这两位女婿,满京城的年轻人都很难挑出能够相提并论的来。
此次此刻,闻讯出来的装氏看着面前这两个女婿下拜行礼,不禁是喜从心中来,忙拉了起来。张越毕竟是这些日子都在京城,又是常见的,她自是拉着万世节极其关切地询问,见他手上脸上都有冻裂的豁口,人也比走的时候黑瘦了好些,不禁有些心疼,但见万世节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她想着丈夫常说的男儿志在四方,于是也唯有把那情绪藏着。
说笑了一阵子,万世节便东瞅瞅西看看,随即惋惜地叹道:“原本还想着如今的京师晚上正适合在院子里喝酒谈天,想把岳父和元节灌个大醉,没想到岳父竟是没回来!我这原本只是半吊子的酒量,在奴儿干都司呆的这大半年,竟是变成了一个酒桶。岳母,不知道家里可有酒么?要是没有,随佼找个小酒馆沽化八斤就成!”
裘氏原就看着万世节那样子觉得心疼,听他说要喝酒,而且开口就是七八个顿时给吓了一跳,随即没好气地说道:“要是你还在那什么奴儿f都司,任凭你喝多少我都不管,可如今既回来了,就得好好保养身子。冷酒伤肝热酒伤冒,这等穿肠毒药还是少喝……罢了罢了,你们男人就是爱杯中物,我那里还有一瓮小五亲自酿的桂花酒,里头加了不少滋补的药材,却是养身最好,就喝这个!”小玉酿的酒?
万世节知道自己妻子的本事,厨艺嘛如今还能过得去,管家的本领也不差,就连算账也会一两手,可酿酒却是全然没见识过。可还不等他开口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装氏就转身走了,他只得用求救的目光看着张越。张越和万世节不但是连襟,还是好友同年同僚,哪里不知道这家伙肚子里几根蛔虫,因而便干咳一声道:“小五的酿酒手艺虽是初学,但却颇有一手,你尝过就知道了。就连我家里爹娘,也很喜欢她的桂花酒。”
有了张越这保证,万世节方才松了一口气。很快,就有下人工来问是在外头摆桌子还是在厅堂上摆饭,张越见万世上杰眼睛滴溜溜直转,便吩咐摆在院子里,一时又有人去那儿点上了路灯。及至两人一块到了外头,裘氏已经是带着丫头送了酒来。却是不同于一般瓦罐酒瓮,而是一个造型精巧别致的宝石红瓷瓮。万世节看着那瓷瓶吃了一惊,打量了好一会儿便抬头问道:“这看上去应是官窑新瓷吧?”
“是新出的官瓷,民间俗称宣德窑就是。这是宝石红,因为颜色如雨后霁色,所以也叫做霁红。这个瓷瓮颜色如此均匀,应是上品。
张越笑着答了,看着那瓷瓮的目光却有些古怪。宋朝有五大名窑,而号称明代第一的便是宣德窑,这放在哪个拍卖行都是一等一的珍品,可如今他徂这些大臣家里却都有好些,小五甚至用来做盛酒的瓮,这便是人生际遇了。
“小五喜欢,她爹爹说这些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使用,否则搁在库里也是荒废了器物。”裘氏出身书香门第,虽不能说对那些名窑瓷器如数家珍,可东西好坏还是看得出来的,当初杜桢得了那几件瓷器,小五吵着要这凳翥盛酒,她还有些犹疑,可想想便醒悟了过来,见万世节在那咂巴着嘀掰手指头,她又笑道“东西就是用的,又不是拿来供的。”
万世节倒不是真心疼东西,穷日子过惯了,未免总有些不好的习惯,比如说在心里盘算着把这好东西换成寻常的酒瓮,再拿出去出手能换成多少钱。但裘氏一说,他又见张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忙收起了那副脸孔,笑嘻嘻地接了过来。他才想问岳母是否留下共饮,就只见裘氏摇摇头道:“我那儿正在给老爷做一双鞋,再说晚饭早吃过了,你们哥俩慢慢用就是。只喝酒慢些,虽说这酒养身,劲又小,也得节制。送走了满面笑容的裘氏,张越和万世节方才再次坐了下来。
这时候,院子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杜府的下人和主人一样,虽说知道两位姑爷前途远大,但也不会跟在后头谄媚巴结,从来只在需要的时候做需要的事情,因而,他们也不用担心什么隔墙有耳。连着干了三杯,看到万世节龇牙咧嘴的样子,张越就笑道:“怎么,喝惯了北边的烈酒,不习惯这软绵绵的醪糟了?”“你还说对了,真不习惯这甜醪糟,我早该知道桂花酒就是逗玩意的!”
虽说脸上挂着不太得劲的表情,但这并不妨碍万世节抱着小酒碗小口小口品着小五的手艺,好半晌才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又对张越说:“你也知道,我走出自福建,可毕竟在北京也呆了好几年,自以为已经习惯了这冬天的冷,可也就是坐船到了那里,我才明白那儿究竟有多冷。取水都是冰块,冻土上连用大石锤打桩子都只能打出几个白印子,几个部族除了种粮食之外,到了冬天多半都是打猎。你是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他们那儿不少人都能够光着膀子摔角为戏,厮打起来完全是不要命的。不知怎的,我就是想起了一句老话。”
张越知道万世节从奴儿干都司回来,必定会有话要说,便笑问道:“什么老话?”
“女真满万不可敌。”万世节见张越哂然,便一仰头把酒一饮而尽,这才叹道“我知道,自从蒙元崛起之后,这话早就没人说了。如今的女真诸部也是一盘散沙,并没有…什么极其出色的人物,但是,他们如今的日子过得还不如那些蒙古人,所以,在彪悍上头反而是恢复了从前的光景。我只是在想,不论是哪个王朝,从来都没少过外敌。桊汉有匈奴,魏晋之后便是五胡乱华,唐朝有突厥回纥契丹等等,宋朝有契丹西夏女真蒙古,元朝是外族且不必说,到了我朝,也是难灭蒙元。这情势下,一味送财求和,自己却不练兵不行;一味的打仗,结果把国库打得精穷也不行,中间这个度,恰是最最难掌握的。”
张越和万世节原就投契,此时发现他上外面转悠一圉,看问题竟是比从前更加犀利深入,就点了点头说:“你说得不错。说起来,我让你查的事情,你可是已经查清楚了?”
“查了。”万世节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又在张越和自己面前的酒碗中倒满了酒,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奴儿干都司这种地方虽说也设了众多卫所,可是旨在羁縻,所以没多少驻军,如今还在的一共是三百二十一名,等下一年的时候只怕会更少,毕竟亦失哈也跟着我一起回来了。至于额定的人数,原本该是一千零二十二名,也就是说少了七百多号人。而这三百多人,是前后三次从福建调过来的。因为水土不服,大多数人都难熬得很。那边人还少,倒是辽扒辽东的兵员每年大约都要从南边勾补军户三五百,可真正到了的往往只几十!”
前时和兵部众人讨论军户制度的时候,说得最多的不是什么军户贱役受人歧视甚至是逃亡等等,而是这兵员服役的卫所。南边的人调到极北,北边的人调到极南,这又不像是现代军队总能保证基本生活,在如今的大明,除了兵器之外,兵员调配的路费乃至于衣物等等,都是要自己掏腰包的,这路上又怎么会没人逃亡?到了卫所不能习惯气候饮食等等,再死上一批,每年光是这些损耗便是一个极其惊人的数字。“你既然回来了,我们便加一把劲,看看能不能打破这些陋规!
万世节瞅着张越,随即便渐渐露出了笑容,最后咧着嘴重重点了点头:“也好,等干完了,也就是我卷铺盖走人的日子!”“这却是未必,到时雁我走了,你留下来就顺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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