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一条街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我本人,则是倍受街上各位老板们欢迎的人物。当然,这绝不是只要我一“承蒙光临”,他们就能产生“不胜荣幸”的感觉,我没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我心里十分清楚,他们真正欢迎的,只是我口袋里的银子。有个民谣说,“最大的人民币是一百的,最小的人民币是一分的,无论是最大的还是最小的,都是人民群众最爱的”,在我看来,最爱人民币的人民群众,这些做生意的老板们最当仁不让。
别看我不赌不嫖,想让我从口袋里往外掏银子,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想办法把我弄进书店、烟店、饭店就行。
我的工资收入,基本都花在了买书、抽烟、喝酒上面。在我们这个地区的工薪阶层,我是属于口袋里比较有银子的人。且不说我额外还有些稿费可赚,也不说我可以随时回家“啃老”,单是工资、福利方面的实际收入,和市区的同类阶层比较起来,也超过了他们两倍有余。可口袋里银子虽然不少,却也不耐花:买书是个大消费,起码占去总收入的一半;此外,像我这类人,朋友众多,这些家伙基本上和我一样,属于民间俗称的“败家子”,都是向来不以家为念,今朝有酒今朝醉,以饭店为食堂的。在我们这群人当中,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的彼此轮流作东现象,是经常性的事,银子折腾完了也不会停——先赊着,工资发了再还就是了。
折腾的时间一久,街上饭店的老板们都知道了我们是些什么货色,也看出来了我是这类吃喝军团的领头人。精明的他们更清楚,人是有感情倾向的,如果哪家饭店的菜肴口味、尤其是服务态度能使我感到满意,没准我就会指向消费,把大家的吃喝都集中安排到这家饭店里去。这是一件足以让饭店老板乐歪嘴巴的事情,所以,面对我这么一个争夺对象,老板们若不热情有加,那才是怪事。
在这条街上的很多饭店里,我可以身上不带一分钱而照样大肆请客,反正谁都认识你,在账本上画一笔就是了,等你发了工资奖金再结,不信你还能搁下脸皮赖账。甚至在我一个人前往就餐时,还经常会被某些老板拉进饭店,殷情地陪着我,免费上酒上菜招待。对他们的表现,我向来是坦然受之:这跟我脸皮厚不厚没啥关系,反正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不了我投桃报李,下次请客时去你那里就是了。
044 狼与狈的会合
我把侄女儿带到饮食一条街来吃饭,是存心的,可以算成是一个阴谋。我很清楚,此时正是晚餐时间,这里必将会聚集我众多的狐朋狗友。只要一旦碰到他们,这些仁兄势必不肯放过我,肯定会生拉硬扯、豪气冲天地让我和他们一起喝酒。只要他们一掺和,事情实质就会发生改变,我与侄女儿之间所有的所谓“正题话”,在热闹非凡的人群里,就都将没有机会再被提起,这样一来,我今晚的劫数,就算是逃脱了。
正如我所料,我和侄女儿刚刚走进饮食一条街,迎面就碰到了集团公司总调处的副处长老卢。这位仁兄当时正站在一家名叫“东东乡菜馆”的饭店门口,两眼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我和他的目光才一遭遇,他就两眼放光,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把将我扯住。
“看把你激动的,慌张什么呢?是被加里森敢死队追杀,还是被兰博给追杀了?”我笑道,“别害怕,有皇军在呢,来了统统死了死了地有!”
“追杀是不至于的,需要皇军却是真的。”老卢猛拍着我的肩膀,“酒井老弟啊,酒井太君啊,你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比呼保义宋公明同志还及时!说实话,我正准备让人去通知你过来呢!”
“怎么,你还真的有情况呀?”我问道,“是不是被花痴给缠上了?缠上就缠上吧,丑的就一脚踢开,漂亮的直接拿下。”
“酒井太君,花痴的不是,可情况,确实是大大的有啊!”老卢说,“孙德亮的,良心大大地坏了,这老家伙今天发飙,在这儿摆下了酒擂,号称要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横扫皇协军。我们皇协军力量实在有限,只好到处寻找皇军,请皇军为我们作主。”
“他想和谁对擂呢?和你?不是吧?”
“和我的话也就罢了,鄙人深有自知之明,我那点儿酒量,哪敢自称是什么南山猛虎,北海蛟龙?他要非逼我硬拼,大不了投降就是了,我是他的兵,长官面前,不算丢脸。”老卢说,“关键是老家伙实在忒狂,他竟然扬言说,公司机关里喝尿的多过喝酒的,光凭他一个人,就足以扫平我们处里全体革命志士!”
“扫平?哟,他口气是够大的!”我笑道。
“可不是吗,那个牛逼劲,实在让人忍无可忍啊!”老卢说,“可把同志们给气坏了,大家一商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了他!”
“他现在人在哪儿呢?”我问。
“在上面端坐着呢!你没看到他的架势,就好像当年俄国老毛子达得洛夫在上海摆擂,神气活现。”老卢指指东东乡菜馆楼上,“兄弟,你不是一心想出他洋相吗?这可是个大大的好机会。他不是想装达得洛夫吗?咱们就上去演一场精武门的霍元甲,把他变成一个大大的萝卜!”
“行,今天我就会会他去。”我说。
无意中突然即时被某个人拉到某处去喝上几杯,对我而言,是一个极其普遍的场面,这样的事,每个月我都会遇到很多桩。侄女儿经常跟着我在外面逛,对此也早已经司空见惯,故今天出现这一出,她并没有感到有什么意外。于是,在老卢的殷勤招呼下,她也没有犹豫,见我往楼上走,也很自然地跟着我上了楼。
在整个集团公司里,老卢是和我走得最近的人之一,换言之,我俩属于“纯哥们”。我和老卢之间的关系,用他老婆的话来形容,叫做“狼狈为奸”。其出处在于,在损人不利己的情况下,联手作弄他人或给别人挖坑下套,我和老卢配合之默契,完全靠心有灵犀一点通。
比如在对待黄同志积极要求进步上,就体现得比较淋漓尽致。
黄同志是老卢的乡党兼大学同系、同班同学,时任公司机关事务管理处基建维修科科长。按时下流行的说法,他们俩虽没有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却同在一个乡,又一起同过窗,还被分配在了同一个单位,怎么说也算半拉哥们,关系应该比较铁杆。然而不是,这家伙基本上是人见人烦,没有多少人愿意和他交往。原因在于,人人皆知该同志的唯一特长,就是利用手中的权利,把集团公司各位领导服侍得舒舒服服,为谋取个人前程铺路。事关前途,耍点马屁功夫也没多少人见怪,问题是,他还是个典型的势利眼,只要和他没啥利害关系的人,无论是他的老乡、同事还是朋友,统统都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甚至会为了个人利益,出卖他们。
大家虽然厌烦他,却一直都心照不宣,表面上也不去得罪他。原因在于,在背后戳着他的那个人,是集团公司的常务副总齐民山。齐民山在二十年前就进公司当了集体领导班子的成员,属于典型的“三朝*”,在本公司影响力十分巨大,连历届老总也没有一个愿意得罪他的。至于黄同志是怎么成为齐民山的亲信并能得到他的一惯扶持,传说中版本有很多。但无论哪个版本,有一点内容都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该同志的马屁功夫,已经达到了常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最高境界:即“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我第一次在老卢家里遇到黄同志,当时就得出了直观的印象:这绝对是一个人精。是不是沾上毛就比猴还精我不清楚,但在领导面前八面玲珑,却完全可以肯定。我踏进老卢家门的时候,他正满面春风地和老卢在客厅里扯淡,老卢和我打招呼,他只是斜了我一眼,连头都没抬。恰好这时,公司副总唐耀宗也有事来找老卢,见到领导,他迅速就收敛起了刚才的面孔,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上了一副“恭候指示”的表情,至始至终点头哈腰,看上去要多乖有多乖。
对这类人物,我素来就不怎么喜欢搭理。因此,尽管后来我又多次在老卢家里遇到他,却一直对他若即若离,不冷不热。这位仁兄很快就知道了我的所谓“家庭背景”,开始对我亲热有加。他这付前倨后恭的德性,总能让我想起苏东坡与和尚之间那个“茶、敬茶、敬香茶”的故事来。有一次,我忍不住问老卢:“你怎么和这号人往来这么密切?他是个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清楚!”
“你当我愿意呀?”老卢说,“可我俩好歹是同学、老乡,他喜欢窜我家里来,我总不能往外轰吧?”
既然老卢这么说,碍于他是老卢的同学,又是在老卢家里,我对他的某些言行,也就一直忍着没有当场发作过,平日里,也会像对待老卢那样,和他调笑一番,打打哈哈。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在我对他的表现终于忍无可忍时,便联合老卢,存心耍了他一把。没想到一耍之下,竟断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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