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梵喝了声彩,柳盛儿一双老眼将闭未闭,冷冰冰地道:“说得很是。”江南羽心道这位姑娘胆子倒是大得很,身处蛇阵之中,犹敢说这等话,难道她不知只要曾家三矮一声令下,她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听曾家三兄弟一声口哨,地上红珊瑚蠢蠢而动,红梅一声惊呼,容配天双手将她横抱起来,那些粉色长蛇很快拥来,沾上了容配天的鞋子。
江南羽喝道:“曾家兄弟!你我无怨无仇,即使江某无意中做了些令贵兄弟不快之事,也不必伤及无辜,快将蛇阵撤了,我和你斗琴棋书画便是!”他青钢剑刚才被上玄一招损毁,手中没有兵器,也不敢贸然去动蛇阵。正在呼喝之间,只见容配天退了一步,飘然一个转身,潇潇洒洒甩掉了沾到鞋上的红珊瑚,横抱红梅,上了一棵桃树。几人心里一怔,都觉奇怪,要说一个人一转身上树不难,抱着百来斤重的一个人,仍要这么行云流水地上树,那可难得很,何况红梅虽然体态娇柔纤细,但个子高挑,绝非身轻如燕,这位公子的武功着实不弱。
但在瞬息之间,红珊瑚顺树而上,极快逼近了容配天落足的桃树,容配天双手抱人,就算她有法抵抗,也施展不出,只得顺势下地,换了个地方站着,那蛇阵很快聚拢,又围了过来。曾家二矮脸有得色:“我三弟的红珊瑚即使伤不到人,也能把人活活累死,我三弟没有喝止,它们就会追到天涯海角,至死方休。”
江南羽见容配天始终被困蛇阵之中,心里大是歉疚,叫道:“这本是你我恩怨,岂可连累他人,我连这位兄弟姓名也不知,你叫蛇阵围住他们,实在是抓错了人。你叫蛇阵围我便是,快放了他们!”花春风和王梵几人却心下都有疑虑:这白衣人武功不弱,他怀里的女子胆色过人,住在冬桃客栈之中,怎知和凶手有没有干系?更有人想以蛇阵一逼,到绝境之时,说不定又自有变,因而都不说话。
曾家三矮一声口哨,红珊瑚蛇头猛张,数百张蛇口张开,那蛇口中毒牙并不突出,却骤然喷出一层粉色雾气,咝咝有声,雾气之中,桃花纷纷凋零,就如突然下了一场桃花雨。容配天脸色微变,她虽然练了武功,但是除了和容隐过招,一生动手机会极少,这许多蛇一拥而上喷吐毒液,委实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但她毕竟是容隐之妹,心里微微一慌,纵身而起,双手一托,把红梅向江南羽掷去,自己加势下坠弹身向曾家三兄弟扑去。这一纵一托一转一扑,仍自从容有余,当下人人喝彩。江南羽接住红梅,只觉手臂一沉,这女子比他想象的重了一些,抬头看时,只见容配天手掌劈向曾三矮的秃头,曾三矮大喝一声挥掌上抵。江南羽一瞥那手掌,大吃一惊,失声道:“潘安掌!”王梵更是震动,柳盛儿“啊”了一声,尖声道:“潘安掌!”尖叫声中,容配天一掌堪堪和曾三矮相抵,突然“砰”的一声,曾三矮如皮球般的身体斜飞三丈,笔直掠入红珊瑚蛇阵之中,“咚”的一声一个秃头向下插入桃林泥土之中,两脚向天。
江南羽放下红梅,既是骇然,又是好笑,只见方才曾三矮站的地方站着一人,灰袍破袖,正是上玄。他左手托住容配天,右手方自缓缓收了回来,正是他陡然插入,一掌将曾三矮震得斜飞三丈,栽入蛇阵之中!曾一矮和曾二矮齐声道:“潘安毒手,天下奇丑!”两人手掌一伸,五指和曾三矮一样扭曲古怪,正是江湖中闻之变色的“潘安掌”!此掌中人之后,能令人筋骨萎缩,肌肉扭曲,骨骼畸形,相貌变得奇丑无比,最是恶毒,而修炼者也必先被这毒掌毒得奇丑无比。
上玄和曾三矮对了一掌,浑若无事,无论何等剧毒,在他“衮雪”掌下也都早已化为飞灰。他轻轻将容配天放下,曾家二矮在他眼中恍如不见,他眼里只看容配天,伸手握了握她的肩头,手下肩骨纤细单薄,他痛彻心肺,几年漂泊离索,相隔这许久之后,方才又抓住了她……容配天缓缓别过脸去,格开了他的手,他终是来了,她心里松了口气,毕竟他还是关心她,只是这么多年的冷淡漠视,她无法原谅他。
在旁人眼中,却见上玄目光炯炯盯着那白衣男子,似含深情握了握他的肩,那白衣男子一手格开,脸色冷漠。江南羽几人心里不免暗道:难道他竟有断袖之癖?正自惊奇,身边那红衣女子红梅目光幽幽,低声叹了口气,却是幽怨到了十分。
“我等兄弟和江公子说话,与阁下何干?”曾一矮厉声道,“莫要以为自己有几手古怪功夫,就可仗势欺人!你把我三弟怎么样了?”他见上玄如此了得,却也不敢抢先动手。
旁人都是心中冷笑:不知是谁有几手古怪功夫仗势欺人?却见上玄目注容配天,半点火气也未动,连眼角也不向曾一矮瞟上一眼,淡淡地道:“我便是仗势欺人,如何?”
“扑哧”一声,突然红梅笑了出来,王梵道:“说得好!”江南羽也忍不住莞尔一笑,心里对上玄的狐疑少了一大半,此人倒也不令人生厌。
曾家兄弟最恨别人嘲笑,见状大怒,两人指掌齐上,一人打脸,一人攻鼻,这“潘安掌”十招有九往别人脸上招呼,用心毒辣至极。上玄学成“衮雪”以来,甚少和人动手,平生也极少和人做性命之搏,如果曾家二矮堂堂正正和他动手,多半还能打个一两百招,上玄方能领悟御敌之术,但曾家二矮偏偏要打脸抓鼻。这等无赖招式上玄生平应付得多了——在京城之时,便有一人,与他见面不是要摸脸拧鼻,就是要搂搂抱抱,经历得多了,对曾家二矮这等身手自是熟练,当下闪身一绊,曾一矮只觉脚骨一痛,摔倒在地大声惨呼,曾二矮眼前一花,突然身子离地被人生生提了起来,只听耳边有人淡淡地道:“刚才你说那些蛇要把人活活累死,是吗?”曾二矮魂飞魄散:“我……我……”上玄断然道:“掌嘴!”曾二矮提起手来,尚在迟疑,突觉颈后一阵剧痛,骇然之下连忙噼啪掌嘴,接着颈后一松,“砰”的一声大响,头顶剧痛天旋地转,两腿蹬了蹬,才知自己也如三弟一般被他掷到泥土之中,连忙将头拔出,仍自眼冒金星。
此人武功之高,实在不可想象!江南羽见他将曾家三矮或踢或掷,手到擒来,心里骇然至极。突见上玄将曾三矮从土里拔了出来,提在手中,“方才是你说要和他比琴棋诗画?”
曾三矮点了点头,尚在头昏,有些糊里糊涂,突然“扑通”一声股下剧痛——他又被上玄凭空掷了过来,丢在江南羽面前,只听他冷冷地道:“比吧。”
比吧?江南羽瞠目结舌,不明所以。却见容配天转身而去,上玄默默看她背影,顿了一顿,也跟着离去,红梅轻呼一声,也跟着追去,刹那几人便已都走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王梵才道:“嘿嘿,衮雪神功!”
江南羽点了点头,却不知说什么好,上玄确是身负衮雪神功,但看他言行举止,性情狂放,却不似滥杀无辜之辈。正在发愣,花春风突地尖叫一声:“那些蛇!”柳盛儿闻声转头,却见桃花林内,花瓣委地,四下寂静,那些方才咝咝作响的蛇,竟然全然没了动静!
江南羽大步走入林内,一看那些蛇,变色道:“全都死了!怎会——‘衮雪’再强,也绝无可能在一掷之间就将数百条蛇一齐震死!绝无可能!何况……”
“何况他丢入林里的是人,不是暗器火药。”王梵替他说完,脸色阴沉,“你看清楚了,这些蛇究竟是怎么死的!”
江南羽聚目凝视,失声道:“中毒!”
“不错!”柳盛儿阴恻恻地道,“曾家矮子们阴沟里翻船,有人暗地里下毒毒死这些蛇,多半就是在红珊瑚吐出毒雾,视线不清之时!”
“是谁?”江南羽脸色沉重,“能瞬间下毒毒死数百条剧毒之蛇,手法之快,骇人听闻!”
“是谁——”柳盛儿一声冷笑,“多半和那凶手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那杀人如麻的恶魔——他在你我面前都敢杀人放火,杀几条蛇算什么?”
“凶手是谁?”江南羽深深吸了口气,“我不敢相信——”
“嘿嘿,到如今凶手是谁你若还不明白,枉费你这些年吃的江湖饭了。”王梵的脸色也很沉重,“如无曾家三矮这么一闹,我万万想不到,凶手竟然是他!”
“如果杀蛇的人和杀死‘胡笳十三拍’、章病前辈、伙计阿二以及火烧冬桃客栈的是同一个人,那么他的武功,绝不在方才那人之下!”江南羽喃喃地道,“或者我们应该追上去……”
“追上去?那两人杀你我易如反掌。”王梵道,“此事我们应当立即通知‘白发’、‘天眼’,他二人联手,方有可能制伏这凶手。”他脸色阴沉,“反正凶手必是那二人之一,绝对错不了!”
花春风忍不住问道:“你们说的凶手到底是谁?”
江南羽长长吐出那口气:“如果猜测无误的话——”他一字一字地道,“那位白衣公子的妻子,红梅夫人!”
花春风陡然变色:“她?”
“方才蛇阵之中,只有那白衣公子和红梅二人,你我都注意那白衣公子,他若出手毒蛇,以你我眼力,难道当真会瞧不出来?”江南羽道,“但我却并未注意那位红梅夫人,何况你莫忘了,杀死伙计阿二那一脚穿着的乃是一只女鞋!”
花春风眉线一扬:“杀死伙计阿二的凶手,即是杀死章老叫花的凶手!”
“不错!所以——”江南羽喃喃地道,“你我都忽略了那个女子,那很可能便是隐藏在冬桃客栈、密县桃林里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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