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他的眼光也正如那会飞的剑一样可怕。
正当我不知道应该如何使他离开这里时,他意外地转身要走。此刻我才领会到人们习惯使用的客套挽留话对我来说是多么恐怖。他真地要走了。刚消失在门后面的一刻,却又听到他那暧昧的哨声,紧接着的,是一只狗撒娇地嘟哝声。
“原来那只疯狗一直在偷听我们的谈话!这只可恶的疯狗,又要记仇了!”我内心很恐慌。
晚上,我早早地钻进了被窝。
睡梦中,我忽然感到全身冰冷,即便是蜷缩起来又添加一床棉被都不可御寒。我被冻醒了,再也睡不着。一个人影庞然立在我的跟前。我慌乱中摸索着去拉灯线。几乎在灯亮的那刻,我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触摸着我的额头。我感觉到了这双手的粗糙,它满是又厚又硬的茧,使我的额头很不舒服。
在灯被拉亮的那刻,我才看清楚原来是母亲侧坐在床头。她的眼睛直盯着我,这让我熟悉起一种久违的阴冷。见我恐慌得厉害,她又摸摸我的额头,这一次似乎要柔软些:
“你在出汗呢——我苦命的孩子!”
我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果真觉得有些潮湿的冰凉,而且,不光光只是额头上,鬓角上仿佛也凝着冷汗,像一层薄雾敷在上面,隐隐散着寒气。
《哑默的香炉——我的“被咬史”》(2)
“妈,你怎么来了?”我奇怪地很,因为她的住处离我的不近。
她满脸的愁苦,说:
“前面你三叔听见你喊个不停,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就叫我过来瞧瞧。”
我很惊讶,何以自己完全没有听到这喊叫呢?
“妈,你有没有听见我喊的是什么……”
她的表情很不自然,似乎有意要避开我的问题。她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床边的窗户上。
“你应该关上窗户再睡觉的……”
我知道她想转移话题,她一直在考虑怎样向我隐瞒真相。我的这个窗户是长年紧闭的,为的是保持屋内有足够的清净和避免有过强的光线直射进来。然而,我特意重新审视了那个窗户一遍,它还是紧闭着,没有改变。我拽着她的衣襟,就像在法庭上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
“我到底在喊什么,妈?”
现在我已经不在乎那可怕的冷汗了,紧紧追问着。母亲脸上的痛苦在加剧,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已经因为过分的忍耐而扭曲变形了。我放弃了。我怕再问下去她会精神崩溃。
可是我已经隐隐地有些察觉出事情的某些蛛丝马迹来:我的手上有一股浓重的碘酒气味,并且指甲缝里还搀杂着那恶心的黄绿色——这绝不是白天涂抹时留下的,我从不允许这样恶心的东西留在我的手上。我掀开被子去查看那个伤口,这一看使我大吃一惊:那些齿印已经浮现出了紫色,还泛着淡淡的红;白天抹起来的碘酒已经被抓得乱七八糟。
母亲仿佛早已发现这一情形,她没有表露出怎样的惊慌失措。她沉默着。于是我知道这件事并非仅仅只有个别人知道,可能——可能全村人都已经知道了。
“是的,肯定是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都听见我在喊叫,在半夜里惊恐地疯喊……母亲却说三叔告知她才赶过来的。哼!”
我甚至都已经推断出自己的喊叫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内容,只是在浓重的夜幕下的几声鬼哭狼嚎似的狗叫而已。这种狗吠是在我毫无准备和毫无掩饰——在我*裸地将身心都托付给这个世界的时候突然爆发出来的。我像受惊的狼群般暴唳。这鬼哭狼嚎的叫声爆发于这个阒静的黑夜,让那些在被窝里梦魇的人们仿佛听到了某种呼唤。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她的眼神里突然冲出了我意料之外的慌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如何放,是替我盖好被子,还是应该安静地让它呆在床沿。我知道自己的推断没有错,心理有些兴奋,但这种可笑的虚荣心又马上被紧接着而来的惴惴不安湮没了。
“全村的人都以为我成了狗,他们会马上习惯用狗的方式来对待我。不用多久,甚至只是在几分钟之后,他们就会对这一切都变得适应起来,因为他们会很容易地想到: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条狗而已——一条会说话的狗,可是,马戏团里不也是有会骑车的猴子吗?不是也有会跳火圈的老虎吗?多了一只会人话的狗又有什么可以惊讶的呢? 让他到台上去说几句,同样可以博得观众的喝彩!是的,他们那群人肯定会这样想的!不是这样,又能是怎么样的呢?!”
母亲已经看出我的心思,却显得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她的两眼红肿——这个我刚刚才发觉——是极力地强忍泪水而成了这样。她意识到我在注意她,马上清醒过来,急切的要和我谈话,似乎一会儿我睡着之后,第二天就不能再说话似的。
“现在,我即刻陪你上医院,越快越好!”
我知道这一定是令她记起二婶的事情来了,为了不让她在受到任何的刺激,我顺从了她。
事实上我的心异常慌乱,由于睡梦中不由自主的喊叫,我已经开始对自己是否能完全康复失去了信心。在某种程度上,我几乎不能确定自己能一直控制好情绪,顺利走到医院,生怕在途中这种野性会突然间难以遏制地咆哮起来,自己像一只孤苦的野兽一样无助,连医生也只能坐而长叹。
我下了床。正准备要出去,母亲却意外地拽住我的衣服,生硬地干咳了几声。我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干咳里隐藏着什么。
“她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或许……她也是……”
我飞快地冲向门外,她的手因为颤抖而再难以拽住我的衣服。借着房子里映照出来的微弱灯光,我努力寻找。可那灯光实在太弱,我也跑的太慢,终于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我走回来。脑子里全都飞舞着母亲虚伪的脸孔。我发觉她的一切悲苦都是装出来的——她的演技足以登台演戏了,而那双可怜兮兮的鱼泡眼不知道她怎样辛苦忍耐才磨得这样逼真!我对自己大意而遭骗感到怒不可遏。这种愤怒在片刻间便攒积起来,压在我的心头。然而,我又是害怕这种愤怒的释放。我怕在释放的时候,身上隐藏着的那股野性也会在不经意间奔发出来,自己都无法驾驭它。我只能为自己的无所得而叹气。可是,就在这片刻换气之间,有一股奇异的气味像强盗一样窜进了我的鼻子里来。我轻轻吸上几口,想探出是什么气味。这种气味弥漫在门口,浓重而杂乱。我无法判断出是什么东西的气味,只好悻悻而归。
《哑默的香炉——我的“被咬史”》(3)
母亲见我回屋,马上迎上前来。可我已经不会再上当了,我让自己冷漠的脊背对着她那张热情发红的脸。她似乎有说不出的苦衷,欲言又止。我不会再理会,它只能让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她见我不再信赖她,就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走开了。我甚至还是有些不能说服自己相信:那个纤弱的背影里是否可以承受那些沉重的诡邪和心机。
我发觉自己又在出冷汗,这一次不仅仅只是额头和双鬓了,连手心和脚底都在冒冷汗,便准备即刻赶去医院。此时,有一股气味弥漫在我的床沿,按着气味寻去,我才发现它来源于母亲刚才坐的地方。我觉察出这种气味和门外的气味在某种程度上有着相似性,便立刻做出判断:
“这是人的气味!”
那么刚才在门外一定聚集了许多人,他们都一直在偷听我和母亲的谈话——或许,她早已不再是我的母亲?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众人安排过来的暗探而已?他们有无数的理由要求她来刺探我的病情,待我要发现他们之时,她迅速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用暗号支开了他们。这些可恶的人!可是——可是,我刚才闻到了人的气味,一群人的气味!我的鼻子已经像狗一样灵敏了,难道我的鼻子已经成了狗鼻了吗?
我跑到书桌前,拿起镜子来照——这时,任何形式的恐惧与不安似乎都不存在了,那些人已经将我当狗来看待,至于会长个狗鼻子自然在他们的想象力之内。他们当然会以为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狗的鼻子不长在狗的头上,有能长在什么地方呢?——令我欣喜的是,它并没有变成狗鼻子,而只是有了跟狗一样灵敏的嗅觉而已。
我定下心来。
“这倒也有些好处,再过些时间,耳朵就有了如同狗耳朵一样的灵敏听觉。总之,样子不会变,功能却变成狗的形式的了,更加敏捷。但扩展出去,这也会有些……那时,我虽然仍然有着人的手和脚,却只能如同狗一样趴着走路了。在一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趴在地上东爬西爬,这里嗅嗅,那里闻闻。街上的行人看到我都并不以为奇怪,只是那些穷苦的乞丐会抚摸一下我的小脑袋,就像抚摸他们自己的兄弟——那些长年跟随在他们身旁一同乞讨的狗儿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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