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云霓,烈火织锦。
听着小轩窗下鹧鸪轻呼,半拢披帛,抱着玉—碗吃冰过的紫玉葡—萄,倒十分惬意。
晚风习习,天际一片烈烈如焚的火烧云胜过蜀锦缎子的流光溢彩。粉、紫、红、蓝四色汇聚,幻化出极美的一方天地。韫姜倚窗而观,心内释然自得。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一个朗若玉击般的声音自身后沉稳传来,徽予接过泷儿手中的黑纸扇,坐至榻上,轻轻替韫姜扇起来。
韫姜侧首浅浅嫣然:“酒红初上脸边霞。彩霞足够,只可惜了臣妾并未饮酒,酡颜并无。”说着拿玉指捻了一粒葡—萄,仔细剥了皮送入徽予口中。
韫姜捻起丝绢拭手,听徽予噙笑道:“有何难处?朕新得了兰陵美酒,曾言‘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此时拿来与姜儿共享,岂不羡煞神仙?”
韫姜盈盈然莞尔,道:“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兰陵美酒竟能消弭绵绵思乡愁,想来定是佳品。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徽予伸手轻柔捏一捏韫姜顺滑的面颊,道:“朕知道你不善饮酒,也不爱喝酒,陪朕小酌几杯就是了。”说着就唤等候在外的江鹤去取兰陵美酒来。
韫姜直起身子来,从徽予手中拿过黑纸扇来替徽予扇起来,又问:“予郎用膳了没有?不要空腹饮酒。”
徽予回头看着韫姜,回说:“用罢了才来的,不用担心。”又要去夺扇子,道,“朕自个儿扇着风还大些,你小女儿家力道小。”
韫姜佯怒将扇子掷给徽予,鼓了腮嗔道:“那你自个儿扇。”说着张口叫泷儿再取一把檀香扇来。
徽予一把拦住,笑眼闪闪,道:“又恼小性子。朕给你就是了。”说着将黑纸扇啪的一声合上,毕恭毕敬地呈给韫姜。
韫姜一把夺过,撑不住笑将起来,道:“予郎贯会玩笑的。”说着话,却还是打开了替徽予扇。
徽予说道:“你总是很喜欢各式各样的扇子。今年怕是来不及,来年朕命人多寻几把灵巧的来送你把玩罢。”
韫姜摇摇头道:“万万不敢的,这些年来予郎赐的够多了。再加上父亲偶或送进来的,内侍监按例做的,真真儿是日日不重样都要用不过来了。”
徽予迟疑了一下,方颔首道:“还是你懂事。如今虽然已是麦秀两岐,国库丰盈,民安物阜,且边疆已然安定。但也不能因此而就安于现状,不懂得居安思危了。适才的话真是说的任性。”
韫姜伸手抚平徽予黧色银丝灵鹤纹肩头的褶皱,目光中尽是不含一丝杂质的爱慕,柔声道:“天下芸芸百姓能得皇上如此明君,当真是众生之福祉。”
徽予一把揽过韫姜的一握纤腰,韫姜顺势靠到徽予宽厚的胸膛之上,静静听他轻轻的笑声。
酒不一会儿就送来,韫姜胃不佳,徽予遂命人去烫一烫再送来。
韫姜却拦住道:“冷酒杯中宜泛滟,还是冷酒好,一两杯不打紧。”
徽予思虑少顷,而后道:“那先酌小杯,若有不适,再去烫了。”
韫姜温顺颔首答应,一壁命人去取暗刻莲纹甜白釉酒具来。
两人相对含情脉脉,举酒相属,笑语宣宣。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美酒入肠,并不化作相思泪,反倒是消去千般愁怨。
二人娓娓而谈,从古至今,不论诗词歌赋,还是奇闻异事,都说得侃侃,十分尽兴。徽予一饮而尽杯中酒,拉过韫姜的凝脂玉手,赞叹不绝:“这后宫里,能与朕如此畅谈者,只怕只有你了!”
韫姜面如娇花,娇喘微微:“婧充容妹妹才情出众,博古通今,也能与皇上畅谈呢。”
徽予摇头道:“她虽灵气又温顺,却还是无法完全懂得朕想说的意思,与朕心中所向之处。惟有你陪伴这许久,才是知心的。”
韫姜不常饮酒,酒量甚微,已然薄醉,不比徽予气定神闲。她的目光微微涣散,却极力看着徽予,她寻觅着,在徽予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只见那身影愈来愈深,越来越近,并有掺杂着好闻的酒味的气息,轻柔如羽似地抚过自己的脸颊,她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闭上自己的双眼……
翌日醒转时,天色尚且朦胧不清,带着几分暗色。夏日白昼长,如今尚未擦白,说明时候尚早。昨夜醉酒,韫姜意识尚有些迷糊不清,轻微侧了个身子,睁眼看着华盖床顶许久,方才有些清醒。
她侧首去看枕边躺着的徽予,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睡得有些沉,不似往素总是十分浅,一点动静便能醒过来。
徽予鸦青的睫浓密且长,远胜过许多寻常女子,惹得韫姜竟禁不住想伸手去触,然而生怕惊醒了徽予,打搅了他休憩,便作罢了。
韫姜静静看了徽予许久,方才闭眼再睡。不知过了多久,就是醒了睡,睡了再醒。挨到卯时,到了起身时刻,方才要起来伺候徽予更衣。
徽予支起身坐起来,手却伸来一把按住韫姜道:“朕听得你悉率一些动静,你大抵是没睡安稳,还是再小憩会儿安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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