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姜替徽予摆正了那歪斜的花环,手顺着滑下来,捧着徽予清癯干净的面庞,摩挲着他的脸颊,小声道:“予郎都不蓄胡子……”
“你不是不喜欢我蓄胡子的样子吗?”从前有一回先帝御驾亲征,去南齐平反余党叛乱,徽予就在朝中监国,忙碌于各种事宜,疏于打理,才蓄了一点胡子,结果就被韫姜嗔怪着嫌弃了,他就一直记在心里,之后没有再留过一星半点的小胡茬。
韫姜轻轻在徽予脸上留下一吻,调皮道:“胡茬子刺挠得很,我看蒙古王公们都蓄着偌大一把胡子,怕你看了起兴,留一脸的胡茬,这是在提醒你呢。”
徽予嗤的一笑,在她纤细的腰上搂了一把:“矫情。难不成朕留了,你就不待见朕了?”
韫姜倒在徽予怀里,顺势捏了一把徽予的面颊:“你敢留,我晚上等你睡着了,就偷偷给你刮了。”
这小女孩子家的话,韫姜说了倒不叫人觉得造作,反而独有一股可爱俏皮之意,徽予笑个不住,俯身就想与她狎昵,却叫韫姜轻巧地一挣,脱开徽予温柔的怀抱:“该用晚膳了,谁同你闹这个。”
拿她没办法,徽予只好拉她身边坐下,替她理好挣乱的衣襟,小声附耳道:“你晚上要刮我的胡子,就看我怎么治你。”
韫姜脸一红,锤了他的肩一记:“贫嘴。”她爱穿紫藤萝色的衣衫,加上身量纤细,显得轻盈而飘渺,真如春日里满架倾泻如瀑的紫藤萝花,随风而飐,盈盈动人。
徽予失神地望着她往屏风架子外走去,身上犹留存着韫姜恬淡的香气,一嗅,仿佛她还在身侧。徽予取下那花冠,痴惘地看了片刻,对进来的江鹤吩咐道:“好好留存好,别弄坏了。”
他舍不得关于韫姜的一切,同她相处总能让他一扫阴霾,让他真心地笑出来。他真的舍不得韫姜,也不敢去想她会逝去的事。他能做的就是留下一切关于她的事,珍惜现在每一分、每一秒。
之后日子过去,定于九月初起驾回宫,回宫时仍旧是浩浩汤汤的车马队列。韫姜掀起车帘往外看去,那绿草如茵的美丽地界逐渐远去,她转头对晴昭容笑:“来年再来就好了。”
晴昭容玉滑的面颊越见圆润,一笑起来,陷下去两轮浅浅的酒窝,十足可爱:“是啊,今年这回不过是过足了眼瘾,还是不够尽兴,明年再来赛马驰骋,那才得趣呢!”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缓解了许多舟车劳顿之苦,回了明城,韫姜也没有几分疲乏酸楚,精神倒还可以。
再阳在围场养了十余天,伤口已经快好了,只等着结的痂自己脱落,那就好全了。回了宫,他同再枫不忘过来请安,韫姜看他们朝气蓬勃的样子也是心里高兴。她很久没见再阳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了,心里暗自庆幸做下了那个决定。
这日晚上,和如命过来回禀永安的情况,顺道给韫姜把平安脉。听永安一切安好,韫姜心里也舒畅了些,因想到容妃递来消息,说这一月宫里无风也无浪,就是寿康宫有几位太妃身上不大不爽利。
她便顺口问:“听说寿康宫的太妃们有些身子不适,可拨人去看了么?”
和如命回:“是,听从了容妃娘娘的安排,调拨了几个太医过去瞧,倒也没大碍。就是天气转凉了,太妃们有些上了年纪的,体质不好,才身上有些不舒服了。晋安公主听说皇太妃不大好,这几日常进宫来侍疾的。”
韫姜“哦”了一声,心里留了意:“皇太妃的身子仿佛总是不大好的,本宫处理宫务时,常见尚宫局来报的。”
和如命慢慢收拾起东西,一面应答:“皇太妃身子总是不错的,后来突然不好了,晋安公主才被送去钟粹宫的,娘娘您是知道的。自那之后,太妃也是思念晋安公主的缘故,身子就越发坏了。”
这“突然”二字梗在韫姜心里,让她忍不住思索起来,正是神游之时,泷儿进来禀报:“娘娘,君悦带话过来,说皇上给钟粹宫和寿康宫递了意思,以后要没有皇上的意思,不许盛妃去寿康宫看望七殿下。只说是寿康宫清净,不便多去打搅。但每个月,御前的人带七殿下去太平宫请安的规矩照旧不变。”
韫姜支颐,静静道:“皇上也是发了狠的。”她问和如命,“这几日晋安都来么?”
和如命应了一个是:“约莫是辰时末进宫,先给皇上请安,大概是巳时二刻会往寿康宫处去,侍疾一个时辰。”他细节一概都说得清,可知是替韫姜留心了的。韫姜感激地望他一眼,道了谢,心里满满计算起来。
现在皇上下了此令,盛妃的恩宠约莫也是遥遥无期了。依照盛妃的性子,应当不会坐以待毙。要是无动于衷,她再奕生母的身份也是要做空了。又不养在身边,更不让去看,等同于白生了一个儿子给别人,自己一点好都沾不着。
韫姜静心思索,要自己是盛妃,当下讨好皇帝是有些难了,但显然皇帝没有嫌恶再奕,那盛妃必会想方设法地将再奕接回来才是。她眯起眼睛,好容易使个计策让盛妃落寞下去,又岂能再让她如意起来?
临近寿康宫的一段路是明城最幽静的地方,太妃所居之处地处偏僻,也不华美,只是孤落落一座殿宇矗立着,不高也不大。就算是前朝最叱咤的宠妃,先帝驾崩后的余生也会这激不起波澜的地方度过。
通往寿康宫的路上栽种了无数参天庇荫的常青树,随风而飐,簌簌有声。四季常绿,或许这样才会让寂寞的太妃们感受到一抹生机,不至于郁郁寡欢。
“娘娘,前头是晋安公主。”泷儿眼睛尖,一早瞧见打寿康宫出来的晋安了,于是小声提醒。
韫姜眯眼看去,晋安脸见珠圆了点,大抵是分家之后少生了点子气,同驸马相处又还得宜,就养得好了些。她穿着一身海棠红泥金蔓草纹浮光锦宫衫,外照着茜红葱绿云雁富贵的大袖衫,显出一股当家主母的气派了。果然出嫁与人为妇,总是有点不一样的。但晋安眉目间通天的傲气,还是一点没有消减。
晋安委实不想和韫姜打交道,远远看见韫姜,就一下把脸拉了下来。画屏劝着她好歹请个安,晋安才勉勉强强,闷着口气过来了。
韫姜换上虚伪的笑脸:“是来瞧淑太妃的么?听说最近不止淑太妃身上有些不大好的,天冷了,其他太妃也不大安生,所以本宫来瞧一瞧,没成想遇着你了。”
晋安冷着一张脸,也不正眼看韫姜:“是又怎样?孤还要去他处,就不同德妃娘娘在这多聒噪了。”说着,草草行了礼,拔步就走。
走远了几步,画屏窃窃道:“公主,您说太妃娘娘现如今身子不好,是不是当初咱们下了药,才留下了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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