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姜躲开那令人怜惜的目光,极力淡然回她:“你性子我看来的是刚烈自尊的,何须为了皇上就如此呢?”她叹息道,“你既不争宠,也不顺流折腰,这是十足难得的。可见你性子的清高自强,可是在皇上跟前却那般柔情似水,百依百顺,总觉着不像了你似的。”
婧良媛自嘲似的哂笑,又平静下来:“都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入了相思门,便一心就是情谊绵长,又哪管旁的呢?刚烈不刚烈的,自强不自强的,任旁人说去,在皇上跟前我也不过是个寻常小女儿家。”
韫姜解颐而笑:“这倒是你的好了。”
婧良媛道:“不过倒落入俗窠了。”她脸上倒没有多少失落,单是清淡如水地笑着。
韫姜道:“皇上知道你的好,更何况皇上喜欢婉约温顺,才情出众的女子。二者兼而有之,你在皇上眼里岂非珍宝一般?”
婧良媛洁白的贝齿一露,笑得无比粲然:“姐姐说笑了。”
“娘娘。”簪堇出声唤了一声韫姜,提醒道,“静姑姑来了。”
诧异之下侧首,果真见静姑姑款款端庄从红木百蝶戏花碧纱橱处过来,她见韫姜回首注目了,便加紧了步子上前问了双安。
“静姑姑怎么来了?”慈宁宫里的人,韫姜总是格外敬重些。静姑姑温和蔼然道:“德妃娘娘叫奴婢好找,太后娘娘请德妃娘娘前去小坐,太后娘娘有事告知。”
婧良媛闻言便起身要告礼相送,韫姜忙扬手止住,对她道:“不必多礼,妹妹自便,本宫先走一步。”说着就示意静领路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里染着清淡沁心的旃檀香,那香温厚之下又不熏人,如远山氤氲起的雾似的,又很像瀛洲岛远远传来的缥缈的歌声,很是令人心安。
然而在平静之下仍翻涌着几许药味苦涩的波涛。
韫姜信步踏在邦国敬奉的万福万寿福如东海毯上,在气势威严,沉静如山巅云的慈宁宫内殿,发不出多少声响。
这样安谧得骇人的内殿,的确适宜养病调息,却又太过孤寂。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像这样的寂寥之下,多少人能独钓寒江雪?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安万福。”韫姜走至床榻前,离了几步远就屈膝跪下问了大礼。寝殿内扯起了月影纱,光线淡淡的暗暗的,仿似已然是黄昏时刻。朦胧的日光洒下,就像随性洒落的一掬水罢了。
“来了?”太后支起半副身子,静姑姑忙上前添了一个七八成新的引枕,教太后靠着舒适了些。
太后虚弱道:“哀家病中见不得光,故而扯了纱帐,叫你有些不习惯了。”
韫姜坐上思姑姑端来的圆凳,忙忙道:“太后娘娘哪里话,臣妾并无此意。”
太后蔼然道:“哀家叫你来,是想告诉你,哀家明日会请隆阳进宫来侍疾。届时,你们母女不必拘束时候,可好生寒暄一番。”
韫姜惊喜得险些站起来,却又极力自持自矜着身份,压抑着喜色道:“多想太后娘娘厚爱,臣妾不胜欣喜。”说着便作势要跪下谢恩。
太后连连摆手止住:“慈宁宫内不拘这些虚礼。”又道,“你也是哀家眼看着长大的,何尝不像亲生女儿似的亲近疼爱?”
韫姜赧然道:“臣妾承蒙太后娘娘厚爱,当真是几世的福分。”顿顿,又问,“不知太后娘娘凤体如何?可还安好么?”
太后咳了几声,淡淡道:“也不过这样,好不了也坏不了,那苦得倒胃的汤药一碗碗灌下去也没意思。”说着又咳了几声。
韫姜拧了眉方欲起身去扶持,即刻就被太后抬手止了住,太后看着她平稳蔼然道:“你穿得很是雅致净纯,只是你位处德妃,乃是后宫之表率。这样的素雅,难免失了些身份。你安稳沉静,又不喜奢华,这是顶好的事。而然还是要自矜些身份,用些华美艳丽的花饰,也落不了人的口舌。”
韫姜文静颔首应下,又道:“谢太后娘娘指点。只是臣妾私心以为如今臣妾惹了皇上不快,不该太过招摇,免得招人指点不说,又给皇上添了不适。”
太后转了一把小指上带着的玳瑁护甲,含笑睃了韫姜一眼,道:“你倒也知道自己惹了皇帝不快。”太后的笑淡淡的,却有着迫人的压抑,如山雨来前的阴云,沉闷摄人。
噎了一下,韫姜讪讪赔笑,绞着冰绡软帕尴尬道:“是臣妾失礼的罪过。”
太后掖了掖暖衾,摇头道:“如今倒也不要紧,只是别再犟着,该挑个时候示软求好的。”顿了顿,太后指了指方才奉来的祁门红茶道,“喝着如何?喜欢的话,哀家命人给你送到未央宫去。如今哀家病中,再好的茶也用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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