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长久纠结于心的忿懑吼喊出来后,整个人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下来,我镇定坦然地瞪着陈沅江,眼神倔强而又凌厉。
也许是被我的言辞所激怒,陈沅江似乎终于发作,只见他拂袖而起,卷起书案上的笔砚画轴,抛入了半空,动作却蓦地停留静止下来,良久,他缓缓地将所持之物搁下,摇头长叹,“你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用目观物只了浮表,用心视物方能晓其真相的道理你还不曾深透,我倦了,你且…先下去吧。”
我的心火更盛,“你,这是在逃避,在推脱!你…根本就是忘记了我娘,忘记了你最初的坚持,对我娘的记怀…亦只不过是你‘道貌岸然’的伪装罢了。”
忧伤萎然间,忽然忆起此番前来的目的,“我娘…悲凉一生,却尚有我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来相靠,而陈念娉呢,你唯以自豪的亲生女儿,却被你无情地责难惩就。感情何其无辜,素纹何其无辜,孩子…又何其无辜,竟致使多人受连,你的所作作为…确实让人心生…寒意。”
陈沅江的脸上却已不再有情绪波动,只见他又重新坐在了书案前,旋即目光便专注于书册之中,平静而又沉寂,望着他那孤傲漠然的身影,激昂的情绪攸地萎瘫降落,片刻,只得绝望凄惶地退了出来。
待出了书房,我便后悔不已,此番所来本是为陈念娉求情,最终却争端尽起直至狼狈退出,如此,陈念娉的处境将更为难卜难测,担忧之心不禁更切更浓。
无措恍然地行在返回藏心阁的途中,心中充斥着浓浓的挫败感,再想起陈沅江的缜密难懂,不禁摇头嗟叹,涉世未深的思维怎能赢得了那颗沧桑无情的残酷之心?
苍白无主间,却闻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回身观之,只见一形容质朴的侍从气喘絮絮地跑来,在我面前骤然停下并鞠躬恭声道,“陈姑娘,老爷吩咐道由您一人前往‘静轩’接大小姐出来,此事万万不可假托于他人,万望切记!此外,老爷还有一言让我告之于姑娘,‘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还望陈姑娘能谅惜于他。’”
语毕,他便躬身在前方引路,目光谦卑而又温和。
我却怔呆了,良久都不能言语……
陈念娉从“静轩”出来后的第六日,便有宣诏其入宫的圣旨到来,言曰,“兹有陈氏之女念娉,钟翠明毓,澹钟皓美,淑向外昭,固能微范夙成,今圣隆恩宠,可晋妃位,赐号为‘念’。”
……
冬之韵味渐渐荒凉、浓重,娉折湖远处,槭树红叶随风旋悠飘零着,纷纷落于灰色的卵石幽径上,萧肃干褐,再忆起陈念娉的选择与决然,心有所感,一阕惋然慨叹的诗句便汹涌而出: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
仁德元年冬,丁零进犯,陈沅江、陈明峻父子遵应皇命赴往祈州重镇辛郡抗击外侵,而在其出发之前,沈熙昊为表“诚心”与“圣恩”,竟忽略天阙之根深蒂固的礼法国策,冒先朝之大不韪,直是以盛大奢华的礼仪在玉华门亲迎陈氏之女念娉入宫为妃,而自古以来皇帝之嫔妃品级,都是官家女子经选秀后在后宫中步步晋升所得,不得直接晋妃,更毋谈由皇帝亲迎——即便是明轩帝之宠妃柳氏,入宫之初的品阶亦只是贵人而已。
据说当日沈熙昊欢喜之至,并以古诗《有女同车》自喻,曰: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我不知道沈熙昊是否真的如众人所形容的那般欣然愉悦,只是陈念娉的喜色我是明了的,震撼绝然又若净空彩虹,那种笑容是怎样的美丽婉约——如同阳光般耀眼夺目,令人屏息;那种风采又是怎样的卓然飘逸——如同奇葩般绝世光绚,令人惊叹!
我亦不知道沈熙昊到底有如何异世决绝的魅力竟使陈念娉至此,只是听闻毕陈念娉的情意与执着后,心中一直惶惑不安着,为陈念娉的命运,亦为陈家的未来——在外人看来,陈沅江不仅手握重权,而其女又甚得帝宠,声焰荣耀如日中天,无人堪比,可是,月盈则亏,其中的辛忧又有谁能知晓了然?
虽然表面上,陈念娉是以前所未有的恩宠入主了章华宫,然其中的缘由我却异常明晰——如若不是陈沅江的妥协,陈念娉此刻恐怕还尚在“静轩”内“闭门思过”。
我不明白陈沅江为何会在与我争执之后改变了注意,然而他让侍从传递的语句却一直在我心头动荡缠绕,究竟是为何意?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难道,难道陈念娉入宫真的是一个错误?
忆起当日对陈沅江所言的凌厉重语,再想起今上沈熙昊之不堪言行,不禁愧意横生,陈念娉终究还是在我的相助之下入了后宫,入了那个已知的凶险棘途!
如此,陈沅江对我定是有所怨怪的吧?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涌出不尽的愧疚和恍惚,可当我终于下定决心给他道歉之时,他却已经主动请缨前往辛郡讨伐丁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风幽幽
意识半明半灭,仿佛是在春意葱倩的原野上,又似在香和缭绕的梅林中,还若在烟雾轻漫的山谷里,我一直在其中寻找徘徊,左右盼顾,又仿若在做一个长久不息的梦——一个集结愁怨、期盼、明华、芬芳以及朦胧为一体的缱绻悱恻的梦,幻虚瑰弥,清华缥缈,而这个梦境中自始至终却只有一人。
金乌西坠,云兴霞蔚,花露轻寒,一人的身影渐渐清晰光华,暮光下,他那颀秀俊美的轮廓分外灵澈出尘——他定定地凝观着我,眸子明莹灼丽,间或有清浅的水雾幻变流转,柔和而又温暖:“裳儿,我想念你。”
我欣然欢悦,随即朝那抹秀逸的身姿迎去……
忽然,一丝尖锐的疼痛渗遍了全身,蓦然,眼前明媚馨暖的景致俱转化为一片空洞的黑暗,遥无边际。
片刻,有光缕缕地刺入眼中,强烈而又白炙,让人顿生艰涩、困倦,我努力地扑捉寻觅,却发现自己竟置身于嵯嵯空烟之中,周遭一片萧然罕迹,心即刻若闯入死境般空了幽侧,迷茫重重。
这时,只听到一个惋惜的声音传来,如空谷泛音,“你兄长的病因乃忧思过甚所故,以致使心脾尽耗,血气虚亏,现下经脉紊乱薄微,老朽不才,竟不能把就脉象之变向,惭愧之至!今次针灸痛难之法实为下策,只可催其醒就,对症之汤药良方我现下还不能为矣!但若能觅请到‘医圣’陆文航至此,精心为你的兄长医治,境况定会有莫大的改观。陆氏医术精湛,炉火纯青,我等尽毕生之力亦难及其分毫也,然而,自仁德三年春陈氏全族被诛之后,此人竟焚尽府中所有医薄,誓言曰‘再不行医’,着实奇怪诡异,此番看来,恐难得也。你兄长醒来之后,你定要细心休养照护,万不可再让其伤神忧心,若是依此慎行,我亦只可保其性命五年无虞,如若反之,即便扁鹊在世,也难力矣!”
空气中似乎酝酿了瞬刻的沉寂压抑,旋而碗碟的碎声响起,刺耳生涩,如同悲伤的挽歌,接着,蕊欣的呜咽声续续断断传来,不尽的凄然悲切,“姐姐,欣儿求你!不要再睡了,可好?”
我的心中升起阵阵怜惜与酸泽,可眼皮厚重乏力,努力很久竟无从睁起,只是恍惚无力间,又沉沉地睡去……
仿佛又置身于梦境,但情景却历历入目,真实冰凉,恍若又不是梦……
明轩帝沈显尚?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