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爷爷说他就是咱们院里的这个老槐树,会陪着我一起长大,他说树比人好,虽然它总是静静地守在一方土地上,可是它却能看到更大的世界,它从来不会逃跑,比人坚强勇敢,他说我们家夏楠以后一定会长成一棵小树,爷爷会一直看着。”
夏楠说,顾辰西,你看到过脱水的植物吗?昨天我拉着爷爷的手的时候,老爷子的手就只剩下了宽厚的指骨,褶皱的皮肤就像干涸的树皮。顾辰西,你能想象吗?小的时候他一只手就能把我高高的举过头,然后我就可以趴在他的背上,老爷子一边笑一边走,好象一点都不累。
夏楠说,顾辰西,你知道的吧,老爷子的骨架很大,可医院的床太小了,那么小的床他怎么睡得惯。可他就这么睡在那里,好象睡得很沉,我叫他他都像没听到,旁边都是监护器,护士说他手上的血管都找不着了,可医院还是要给他扎针挂水,来看他的人进进出出,可没人能带他走,我怎么可以让他遭这份罪呢,我得接他回来。
夏楠说,顾辰西,你知道我家老爷子多纵容我吗?他早一个多月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可就是让人瞒着不让我知道,要不是昨天下午病情突然急转直下,他们还不敢告诉我。小的时候他就喜欢把我抱在腿上,大家都叫我楠楠,只有他叫我囡囡,他说那是奶奶家乡南方人的方言,就是宝贝疙瘩的意思。后来他教我下棋,手把手的教,我是坐在他的腿上学会的象棋,然后他就说囡囡去赢了辰西那个臭小子,所以你每回都赢不了我。
夏楠说,顾辰西,我家老爷子总是声高喉咙响的,可现在却连喝水都得用棉签,小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他告诉我奶奶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拉着他的手说爷爷您可千万别去啊,您得看着我,他就呵呵呵的笑,把我抱起来,去够槐树上的叶子。所以我总以为他就跟山一样,是我永远的坚强后盾,有他在我就可以肆无忌惮。顾辰西你知道山也会崩塌吗?现在我心里就在山崩地裂……
顾辰西,我还没来得及长大呢,老爷子怎么就要走了呢,我不能让他走,他说过,树是不会离开的,我得让他看着我,没他看着我铁定得闯祸,大学也考不上,工作也找不到,他得看着我……
那天晚上在那棵槐树下面,夏楠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没再流泪,顾辰西在边上安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得没了力气,他把她背在身上,她还在絮絮地说:“我得让他看着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不能……”
后领子的脖子上越来越温热的濡湿,就像滚烫的岩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烧灼了这个少年的心,这般的钝痛。他回望向那棵依然屹立在大院里的老槐,寒风里它正发出沙沙的声响。曾经他们在那里嬉笑玩闹,老爷子们在那里下棋遛鸟,而年少的他们好象第一次感受到了书里说的那样,“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第十四章海灯长明(上)
夏老爷子始终还是没有挨过这个冬天,在年末的最后一场雪后,老爷子走了,夏泽淳对院方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让老爷子走得太痛苦,所以夏德乾离世的时候也确实没遭什么罪。
夏楠一直陪在边上,自始至终都握着老爷子的手,直到它没有了最后一丝温度。夏楠试着把手放进老爷子的手掌心里,最后一次大手牵小手的姿势,牢牢握住。
“爷爷,您看,我长大了,以后就算您不再牵着我了,我也会知道您一直都在看着我的,就像咱们院里的那可老槐树,我知道您会一直在那里等我,看着我。”
老爷子的葬礼依照他身前的要求,简单而隆重,不给组织上添麻烦,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虽然退下来了,该到的各部委领导却一个也没敢怠慢,大院的门口增加了很多哨岗,老爷子的老战友,身前的后辈,再加上夏泽淳工作上有往来的同僚,自是不少。各种特殊牌照的车子陆陆续续地进来,这可是为了国家流过血汗的老前辈,谁的心里也都存着一份敬重,默哀的时候个个神情严肃。夏楠跟着父母和兄长站在灵堂边上,鞠躬谢礼。
帮衬的人自然不会少,只是夏家人丁单薄,夏泽淳是老爷子的独子,尤幸之当年和夏泽淳是自由恋爱,她出生南方的书香之家,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弹得一手好琴,原本有出国留学的机会,谁知却碰上了夏泽淳,父母并不同意她和夏家这样官场上的家庭来往,更不同意女儿远嫁。当年也是闹得不可开交,所以两人一成婚,尤家就和这个小女儿断了来往,后来听说尤家举家迁居国外,两家就更没了联系。
如今老爷子倒下了,尤家并无人到场,夏家来的也都是些表亲。顾辰西陪着他爷爷到场的时候,就看到夏楠呆呆地站在一边,跟着家里人一起鞠躬,低垂着眼帘看不出情绪,他的心里却是一阵莫名的揪痛。
老爷子的遗体葬在八宝山,下葬的那天,老天爷突然一反前几日的雨雪连绵,万里晴空,夏梓抱着老爷子的照片走在最前边,夏楠和母亲跟在夏泽淳的后头。
一场葬礼后,夏楠一个人去老爷子的房间坐了一个晚上。自从知道老爷子病了之后在人前她一直很沉默,对于一家人都在她面前把老爷子的病瞒到最后的事儿,她心里其实很不开心。但她也知道爸爸妈妈他们都是怕影响自己才这么做的,她现在都有点恨自己,明明感觉很不对,为什么都不多问一问,如果早点知道她就可以多陪陪爷爷,而现在,等到她知道的时候却什么都晚了。
回到自己房间夏楠就开始翻箱倒柜,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一个花梨木的锦盒,做工考究。夏楠擦了擦上边的灰尘,把它打开,里面是一块温润通透的老玉,那是小的时候她从老爷子那讨来的,羊脂籽玉料,被精工雕琢成一把小巧通透的玉锁,据说是当年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定情之物。那时候她年纪小,玩了几日,过了兴头,就嫌这东西不好看,不闪不亮的,也就随便搁下了,如今却当个宝贝似的重新捧在手心里。
夏楠给它串了条红线,挂到脖子上,贴身挂在胸口。
之后,夏楠重新回学校上课。北京的冬天依然是风沙干冷的天气,雪却没有再下,冬日里的阳光显得无比珍贵。夏楠坐在窗户边的位置上写字,偶尔会有调皮的阳光抚到她握着笔的手背上,很温暖的样子,她有时候会看向窗外的天空,想着是不是老爷子惦记着她,怕她写字手冷了。
叶祁他们都是知道夏楠家里的事的,可能是顾及到她的心情,下课也没那么闹腾了,生生还老和胖头换位置,坐到她边上陪她。夏楠不是没感觉到,只是现下的她实在没有心情去顾及这些。
下个星期就是期末全区模考,所有高三学生都已经进入了全力以赴的状态,周末休息一天,夏楠还是在书房复习考试资料。下午的时候,夏梓突然来敲她的门,说有电话找她。
夏楠匆匆放下笔,从房里走到客厅接电话。
“喂?”夏楠疑惑是谁在周末给她打电话。
“是我。”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犹豫了再三,才说了两个字。
夏楠听出来这是顾辰西的声音,只是疑惑他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印象里他好象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
“哦,”夏楠应了一声,“什么事?”
那头沉默了下来,隐约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夏楠。”
“恩?”
“你现在能出来吗?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有什么事吗?”夏楠疑惑地问。
“你出来再说。”顾辰西没有回答她,“我等你。”
说完他就直接把电话挂了。夏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想了想还是到房里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走。
刚走出外面,就看到顾辰西斜靠着墙角站在那里,他穿了一条深色羽绒衣,领口处翻着里面白色卫衣的帽子,下面一条卡其色长裤,这个年龄的男孩总显得高瘦,他低垂着头,两只手都插在衣服袋子里,单脚支着地,另一只脚无聊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夏楠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注意,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他,她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小时候那个张扬的小霸王样子,好象只是一转眼,他们似乎都已经长成了如今的模样。难怪班里的女生都爱谈论他,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么站着不说话、不傲慢、不横得二五八万的样子,还真挺赏心悦目的呢。
夏楠在心里下了个评论,嘴上也免不了笑了笑,突然蹦到他面前,存心要吓他一下:“嘿!找我干吗?”
顾辰西果然被吓了一跳,站直了身子,好象没想到夏楠能这么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这几天每天看到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就想着怎么着她才能像以前一样,即使她再恼人,他也不希望她只这么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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