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上午快下班时,于处长突然来到宣传处,通知全体马上到会议室去开会。
刘处长不知道快下班了还开什么会,忙带着人来到了会议室,原来下午的党团活动改为上街宣传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活动。宣传处的任务是写几块宣传牌,书写一些标语口号之类的东西挂出去,其它各处,设了几个点,组织群众签名。
主任本来讲完了,剩下的其它各处回去准备就是了。这时于处长插话说:“宣传处是不是把宣传队也拉出去,唱唱歌,跳跳舞,这样是不是效果更好一些?”他说完这话时,并没有征求刘处长的意思,而是偏过头看主任,意思很明显,若是主任首肯,那他这提议就变成了命令。
主任盯着刘处长问:“刘处长,你看有什么困难没有?”
如果主任一开始就明确宣传队要去演出,刘处长便不会讲什么条件的。偏偏这个主意不是主任出的,而是于处长,这就让刘处长心里多少有些反感,要是你对别的处发号施令,也许会买这个帐,而偏偏他是刘处长。况且,你于处长当副主任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就这样不把宣传处放在眼里,以后若真当了副主任还不知会怎么样呢?想到这儿刘处长冲主任笑一笑说:“主任,这个提法好是好,可牵扯许多东西,又没个准备,恐怕到时候拉不出去。”
主任又看一眼宣传处其他的人,老苏看出了刘处长的心思,自己要是站出来能替刘处长说句话,无疑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但会得罪于处长,这些日子从刘处长的言行上他看出刘处长是有内容的,况且未来的副主任还不知谁当呢,便说:“宣传处要拉出去时间是紧,一点准备没有,就是唱歌,跳舞,主题上也得琢磨琢磨吧。”
主任看下班的时间也快到了,就说:“宣传队的事就算了,你们的标语口号可要弄得像回事。”
刘处长说:“那是自然。”
于处长没说什么,老苏一直观察着于处长的神态,他这时真希望于处长能看他一眼,那时他会用眼神和于处长交流一下,哪怕是冲于处长笑上一下,可于处长一直没有看他,老苏觉得刚才帮刘处长说话还是有些欠考虑。
星期六老苏一家晚饭吃得挺早,吃饭的时候,老苏老婆冲老苏说:“吃完饭帮我去卖雪糕吧,老陈病了,她的雪糕车闲着也是闲着,过会儿我把它借来!”
老苏听了老婆的话有些犹豫,以前老婆也曾动员过他帮助卖雪糕,老苏一直拉不下这个脸,想自己堂堂上校军官,怎么会沦落到和一些老太婆为伍,另外一点,部队也有文件,明确规定军人个人不允许搞第二职业,卖雪糕属不属于第二职业他没想过,反正让人看见影响不大好。
老婆见老苏不说话便又说:“唉呀,你就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你妈的病不治了?孩子的学费不交了?”
老婆这么一说,老苏就不再犹豫了,心想,谁让咱活得这么紧巴呢,要个面子管什么用?便说:“我去。”
儿子说:“爸你别去,还是让我去吧!”
老苏看一眼儿子,儿子以前曾帮助卖过雪糕,儿子上了高中,功课吃紧,况且他早已把自己青年时没有实现的夙愿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想到这,老苏的两眼竟有些热了,老苏冲两个孩子很有感情地说:“我和你妈再苦再累为的是你们能有个出息,别的事你们都别管,读好书是你们的责任。”停了一下又说:“你爸你妈再无能,也得让你们念好书。”老苏说完这话时,眼泪差一点流出来。
当老苏推着雪糕车走在街上时,才真正地体会到有一种悲壮感。他早已换上了一套便服,可一看到路人投来的目光,还是让他浑身上下不舒服。
他和老婆一左一右地站在电影院的两个路口上,星期六,闲着没事的人都走出来散步,有的来看晚场电影,生意还不错,刚开始老苏有些生,几个人买完雪糕他竟忙出了一头汗,站在远处的老婆不时地朝他望一眼,他冲老婆挥挥手道:“没事。”
不到一个小时,老苏一盘算竟卖了十几元钱,心里自然有些高兴,心想,要是这样下去,自己和老婆苦战一夏天,说不定母亲住院的钱就会有了着落。他正在计算着以后要是每天晚上都来卖雪糕,一个月能收入多少时,就听到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叫他:“师傅,来三块白雪公主。”老苏一抬头见是于处长立在他面前,于处长刚才也没有认出是老苏,不由得也愣了一下,老苏万没料到在这里会碰到于处长。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老伴病了,我替她一会儿。”这时于处长朝老苏老婆那望了一眼,老苏脸就红了。于处长说:“晚上没事,一家人出来看个电影。”老苏不知自己是怎么把雪糕交给于处长的,当于处长一家消失在电影院里他才看见雪糕箱盖上于处长放下的钱。他自己就想,这钱不能要。他又想到白天开会时自己帮刘处长说话的事儿,他现在真的开始后悔了,悔不该当初听了老婆的话,因小失大,要是自己卖雪糕的事在机关里传开,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要是万一于处长抓着这个机会在部里做点文章,那我老苏就算再有本事也不会翻身了。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急,他手里握着的于处长刚放下的钱都被他的汗水浸湿了。
他此时真想哭,想自己苦心经营二十几年的名声就这样地飞了。
有几个买雪糕的人叫了他几声,他也没听见,他生老婆的气,净出些头发长见识短的主意,也怪自己没有坚持真理。
想到这,他气愤地推上雪糕车就走,回到家他一头躺在床上抽开了闷烟。过了一会儿,老婆也回来了,一看雪糕车里还有一些雪糕没有卖完,便数落他:“你看你这人,卖不完也不说一声,大老远地又推回来。”
老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没好气地说:“卖个鬼呀,都是你干的好事。”老苏在外面说话办事总是三思而后行,唯有对老婆说话办事他不用考虑那么周全,深点浅点都可以。
老婆一见他发火了,便问:“怎么了?”
老苏先是劈头盖脸地数落了老婆一通,接着就把政治部的局势,和自己的处境说了一遍。
老婆一听也傻了。一遍遍地说:“都怪我不好,连累了你进步。”
老苏见老婆这样,气也消了大半,心想,这事也不能完全怪老婆,还是怪自己无能……想着想着,老苏用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老婆见老苏这样,心里更不好受,手捂住脸也哭了起来。
老苏见老婆也哭了,自己便不哭了,他琢磨一会说:“反正让人看见了,哭也没有用,大不了,明天到于处长家去一趟,解释解释。”
老婆红着眼问:“能行?”
老苏说:“试试吧。”
第二天,老苏让老婆陪着,花了十几元钱,买了一网兜水果来到于处长家。于处长不在,和主任去钓鱼了,老苏一拍大腿,心想,怎么把于处长钓鱼的事忘了呢。老苏和老婆在于处长老婆的陪同下坐了一会儿。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昨晚的事解释了一下,不知解释明白没有,反正解释了,心里也痛快了一些。几个人又换了话题扯别的事。于处长老婆就说:“老于这人也是,我劝他转业他不听,又代什么副主任,就他那水平怎么能领导你们这些秀才!”
老苏知道,于处长老婆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是两码事,但他也不能说破,便说:“大嫂,你这话说错了,老于这人在机关里谁不知道,要能力有能力,要人品有人品,他当副主任我举双手拥护。”
老婆也说:“是呀,是呀。”
于处长老婆说:“哪里呀,你这是恭维他。”
几个人又说了会儿话,老苏和老婆便告辞了。两个人从于处长家出来,浑身顿时轻松了不少,虽说没有见到于处长,可把该说的话也都说了。
星期一,一上班,老苏在走廊里看见了于处长,于处长一见老苏就热情地说:“老苏,你太客气了。”虽然于处长话没明说,但是他明白于处长话里的意思。
老苏等了几天,见机关的人并没有议论他卖雪糕的事,主任在开会时,也没有提,老苏的心才踏实下来。
他想,于处长这人还算够意思。
老苏经历了卖雪糕的波折后,他下决心:小心地做人,这可是关键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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