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仵作这一行虽然既辛苦又重要,但自古便一直为人不齿。他们大多由殓尸送葬、鬻棺屠宰之家担任,不仅身份卑微,而且连后代都被禁绝参加科举应试。衙门的周仵作原本便只是个屠夫,后来因为贪财而犯了事,柳县令听闻他对验尸颇有些研究,便特许他将功补过,收他在县衙做了仵作。
照理说,若遇与女子有关的案件,便由衙门另聘坐婆来验其伤势,能留在衙门做仵作的女子,她在之前的确未曾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吗?”安子睿有些讶异地问道,“她原本也是花茶坊的姑娘,只是从良了而已。”
宋汐原本是花茶坊的一个清倌人,但她与其他姑娘不同,她不擅长琴棋书画,却对推拿针灸颇为在行,若遇到客人身子骨不舒坦,她的一双手便有了用武之地,是以在花茶坊也颇受欢迎,虽然不卖身也不卖艺,可名气比江南翘小不了多少。
“这些我自然知道,我还听说,经常在县衙后门那条巷子口摆摊卖字画的书生也是为她而来的。”她好奇问道,“我只是不知道她为何想要做仵作的。”
她的那些个同僚,大多对宋汐也颇有兴趣,只是她通常出现在那些人茶余饭后拿来打趣的荤段子里,根本没有几句正经话。
“这个,其实她的机遇倒是与周仵作的差不多,也是犯了事。”安子睿解释道,“大概一年半年前,她在花茶坊给一个客人做针灸,结果刚动手,人就一命呜呼了。死者的家人自然不依不饶,在花茶坊闹了起来,是周仵作查出了那人猝死的真相,还了她一个清白。”
她明白过来:“所以,她对周仵作很感激,这才离开花茶坊来衙门做他的徒弟了?”
“当然不是。”安子睿摇摇头,“柳县令那时恰好总犯头痛,怎么都瞧不好,在公堂上审宋汐案子的时候,他又犯病,恰好被她瞧见了。后来柳县令在牢狱中单独提审她的时候,她亲自给他按了按脑袋,竟让柳县令一下子神清气爽,所以,柳县令看上了她,就把她从花茶坊买了过来。”
她颇为意外:“宋汐是被柳县令买回来的?”
“是啊。”安子睿又补充道,“不过,那时她还是杀人嫌犯,花茶坊恨不得与她断绝关系,是以价钱嘛也便宜得很。”
她追问道:“既然柳县令看上了她的本事,为何不留她做个丫鬟,这样用起来岂不是更方便?”
“纵然柳县令有这个心,他可能也没有这个胆子,因为他顾及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祖母,也就是咱们衙门的老夫人,她断然是容不得青楼出身的女子留在柳县令的院子里的,至于这第二个嘛,”他“啧啧”了两声,叹道,“便是花茶坊的江姑娘了。”
她明白过来,又问:“可纵然做不成丫鬟,宋汐也未必要做仵作吧。”
“刚来县衙的时候,其实柳县令是想让她留在江郎中的门下做个徒弟的,但她自己提出来要跟着周仵作,”安子睿唏嘘着道,“当初,这个消息可是震惊了整个衙门,周仵作趾高气扬了好几日,端地像是他自己生了个女儿似的。对了,你知道宋姑娘为何不愿跟着江郎中吗?”
她不知道,摇了摇头。
安子睿笑道:“她说她不喜欢姓江的人。”
这个理由当真是莫名其妙,即便她在花茶坊时不喜欢江南翘,可又与其他姓江的人何干?
许长恒不由感叹道:“听起来,宋姑娘还挺有趣的。”
“不仅有趣,还是个冰山美人儿,听说她在花茶坊的时候,是连手都不会让人碰一下的,只有她去碰客人的份儿,到了咱们县衙后,更是寒气逼人生人勿近的,”突然顿了一下,安子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怎么对她这么有兴趣,该不会也对她有那个意思吧?”
她断然摇头:“我只是十分敬佩她,若是她能收我为徒,想想也不错。”
这是她的真心话,若做不了捕快,那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做仵作,毕竟仵作也能勘验案发现场并有案卷记载。
安子睿不可思议地脱口而问:“你认真的?”
“自然。”她点头,“毕竟若是真的做不成捕快,做仵作也照样能查明真相为民请愿。怎么,你是觉得周仵作不会同意吗?”
“周仵作不是不会同意,而是会乐得请大家吃两头猪来庆祝,毕竟他收宋姑娘为徒的时候,已经杀了一头猪,若是在尚在人世的时候又多了个徒孙儿,怎么着都要整两头来。”安子睿摇头道,“不过,我家公子不会同意的。”
她有些忐忑地问:“怎么,安捕头也管仵作的开销吗?”
“那倒不是。”安子睿提醒了她一件她似乎已经忘记的事,“不过,你是我安家的小公子,我家公子怎会舍得你去做仵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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