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男问这建的是啥,我说女厕所,她不信:“哪有这么大的女厕所?”
陈瑶白我一眼:“肯定是什么酒店了。”非常遗憾,还真让她给蒙对了。历经重重艰难险阻,在蓝色围栏旁,我们看到了巨大的钢架标识:假得离谱的电脑概念图和土得掉渣的侧翻3d字体。即便被雨水冲得发白,那几个字还是针一样刺目——宏达大酒店。
“这也有宏达啊。”我忍不住回头望了眼正拔地而起的建筑。天真的很蓝,没有一缕云。
“宏达咋了,子午路不就有一个?我可没少去。”陈若男皱着小鼻子,颇为不屑。
“哥还没去过呢。”我笑了笑,看看妹妹,又瞧瞧姐姐。
“走吧,”陈瑶蹬上车,“一个破酒店有啥好说的。”
她说的对。
到学校已四点出头,陈氏姐妹回家,我直奔宿舍换衣服。呆逼们早等得不耐烦,见我回来,自然免不了一通肮脏下流的调侃。等赶到东操场,乌泱泱的青年才俊们已把护栏外的树荫掠得一丝不剩,真让人不知说点什么好。令人惊讶而又理所当然地,艺术学院的几位仁兄也在。十五号难得地冲我点了点头,我也只好冲他点了点头。李俊奇乐呵呵的,似是说了句什么,但周围叽叽喳喳,我也没听清。操着港台腔的赛事负责人近五点才到,在此之前我们已在俩体育老师要求下列队站了十来分钟。在大家的抗议下,胖子下令先开箱,每人发了一瓶佳得乐。之后就是漫长的讲话,什么百事体育精神,唧唧歪歪的,我也听不大懂。一瓶水下肚,负责人才谈到了正事,他宣布这次比赛共有六十四支参赛队伍,每队四或五人,将划分为八个小组进行积分赛,每组前四名晋级。复赛自然是淘汰赛,三十二强,十六强,八强,四强……我仿佛看到一条通天的阶梯,每层都由人民币铺成,而我噔噔噔便麻利地爬到了云端,令人赞叹。
等点完名、抽完签已近五点半,李俊奇喊打球,我也不好推辞。呆逼们兴奋得像每人裤裆下都爬了个光屁股女人,自然也涌到了球场上。十五号依旧刁钻,但不好意思,今天大家都很刁钻。十一个球,你来我往,战了好几轮,那是分外欢畅。后来场边有个女声说:“林林好样的!”
我一扭头,竟看到了牛秀琴。是的,确实是牛秀琴。她上身穿了件大红色的无袖针织衫,下身是条中长牛仔裙,秀发干练地盘在脑后,以至于显得脸有点大。没准儿是我的错觉,又或许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她身旁站着个大胸女,虽然带点婴儿肥,脸还是小巧玲珑,据我估计应该是李俊奇的女朋友。极有可能,她无辜地挺着大奶的样子在西湖老乡会上我便领教过了。当然,这种事无关紧要,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牛秀琴说她到平阳来办点事儿,顺道帮个忙,完了又问:“你们都认识啊?”
尽管不清楚这个“你们”具体指谁,我还是笑了笑。
“咱们啊,”牛秀琴拍拍李俊奇,又搭上十五号的肩膀,“可都是老乡,俊奇是422的,陈晨(音),嗯,是我上司的孩儿。”
十五号依旧走得不紧不慢,唯一的反应是耸了耸肩。于是牛秀琴的手就滑了下来。她咂咂嘴,反而笑得愈发灿烂,甚至挽住了我的胳膊:“这林林啊,得管我叫老姨,血浓于水的亲老姨。”
我不知道怎么个亲法,只能继续傻笑。
“靠,”李俊奇捣捣我,“那你不得管我叫叔?”这下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呵呵呵的,令人惊讶。连十五号都扭过脸来,说:“那就快点儿,直接走吧。”
“不用洗洗?”
“到哪儿不能洗啊。”十五号有些不耐烦,但他的平海话确实很溜。
整个过程中我一直在寻思啥时候抽身离去,却似乎一直没有机会。更糟糕的是,“亲老姨”像是记性不太好,挽上我胳膊后便再也不松开。我汗津津地夹在这帮亲爱的老乡里,走过东操场长长的甬道,迈过三角区缤纷的石子路,又穿过教学楼下潮涌的人流,最后莫名其妙地抵达了校门口。牛秀琴这才赐予了我自由,她表示要不是有急事儿,晚上怎么也得一起吃个饭。完了她管我要手机号,我说:“上次留过了呀。”
“瞧我这记性,”她拍拍脑袋,一阵哈哈哈后,突然又问,“咦,咋不见你女朋友呢?”就是这样,我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历尽艰辛,我们总算把牛秀琴送了到停车场,她戴上墨镜说:“都回去吧。”傍晚明亮的暖风中并没有人掉头回去,所以我也不能。她把车钥匙递给上司的孩儿,然后坐到了副驾驶位。接下来,汽车发动、转弯、调头。就在它驶出停车场的一刹那,我猛然发现这辆七代雅阁有点眼熟。是的,光芒万丈的夕阳余晖中,车屁股后的一溜儿赫然是xx6k975。我挠挠脊梁,觉得是时候回去洗个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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