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笑了笑。塑料袋的摩擦声。
「啊,真香,你闻闻。」个人觉得这男的夸张得近乎弱智。
「嗯,香,」女的却颇为认同,「这啥,饵丝?」
「腾冲饵丝!」
电影里难免会有人们吃饭的情景,但听人家吃饭还真是第一次。这顿饭无比漫长,两人天南地北,说说笑笑(多是男的在说)。那些话语裹在食物里,在喉头轻轻跳跃,于这样一个冬夜突然就焕发出些许温暖色彩。我甚至生起了几分嫉妒。大部分时候男的在谈云南,讲这道菜如何如何,讲当地的老乡怎么怎么做,讲那些迥异于北方的风俗习惯。偶尔也有沉默。只剩细微的咀嚼声,椅子在地板上的摩擦声,餐具的碰撞声。我却无从揣测氤氲的热气间话语的空隙里充斥着什么。男的始终在殷勤地切一只羊羔,邀请女的吃点,再吃点。倒是女的说:「一顿大餐硬被你弄成盒饭了!」掷地有声。
两人都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男的说:「看来你盒饭还没吃够。」
「永远吃不够啊,我们江湖艺人哪离得开盒饭。」
「缘分哪,」男的笑,稍一顿,语调上扬,「再喝点啥,忘了都。」
女的没说话。
「这点奶茶哪够!」
拖拉机又开动起来。很快,砰地一声响,男的返回。
「你还真开?」
「啧,这下雨天,来,」倒酒声,「少来点。」
「够了够了!」
「老牛都被你喝趴下了,还装?这点总行吧?」
女的切了声。
男的笑笑,继续倒酒:「少来点,啊,这红酒喝点好啊,奶渣、粑粑、羊羔肉,还就得配这红酒!」
「是吧?」
「那可不,」男的坐下,片刻似乎又站了起来,「碰一下?祝,啊,祝风舞剧团蒸蒸日上,祝评剧事业兴旺发达,祝……」
「你们啊,就离不开这些场面话。」女的笑笑,打断了他。我却笑不出来了。
「场面话也是真心话啊,那我就在心里默默祝福一下!」
没能听到碰杯声,但液体淌过喉咙的声音异常清晰,咕地几声,像鸽子叫。
「学生送的,勃艮第,啥牌子的……啧,反正啊,当年躺在云南的红泥里数星星时,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
母亲也轻叹了口气。
「你也说不清那些日子是好是坏了,明明在泥里打滚,哭爹喊娘的,这爬上来了,反倒老忍不住回头看。」
「嗯,老了。」
「是啊,老喽——来!」
这次听到了碰杯声。鸽子叫,确切说是饮牛声。
「你慢点喝,糟蹋好酒。」
「爽!」陈建军长舒口气,笑了起来,隆隆隆的。
倒洒声。
「行了行了,你还喝啊。」
「红酒怕啥,」还是笑,「再少来点,高兴今儿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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