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人越是着急,精神就越是兴奋,宋竹一咬下唇,眼圈就红了,“我也是自小没经过这样的事……”
她的真情流露以及实话实说,也是让圣人更加释怀了:宋竹也没说错,宋家家风,极为简单,福王府更闹不出什么斗争的事,宋竹对于一些肮脏的事情,确实也处理不过来,若不是因为自己有意过继陈珚,她也犯不着进宫。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若无其事地说,“东宫虽然有东宫属官、侍女,但这些年来人口零落,你们住得也不舒服,倒不如住到燕楼去,那里都是自己人,用着也放心。”
这就是准许了陈珚搬家的要求,而且点明了燕楼内部,都是皇后的心腹,宋竹知道陈珚以前在宫中就住在燕楼,闻言也是心下稍安。——当时陈珚在宫里,处境未必比今天轻松,能住在燕楼而不出事,就说明燕楼里外,都可以放心得下。
“那新妇今日就打发人把家什搬进来。”她顿时喜上眉梢。
圣人摆了摆手,“东西就别带了,小心为上。你们住进来以前,这些东西就搬进来起码半个多月了,若是有心人要动手脚,旁人原也不好发觉。”
她倒是真的把陈珚的小谎话给放在了心里,不过这也正中宋竹下怀,自从见到了贤明太子的旧物,她本来就不想要那些东西了。
这个小骗子……真是把宋学的箴言放到了一边,不过,他这个谎说得倒真是十分有用……
瞥了陈珚一眼,宋竹心里也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她一直希望在自己家人跟前能不要说谎,不过在宫中,这个规矩看来肯定是要被打破的了。
三人几句话,便是前嫌尽弃,圣人反而觉得和宋竹更亲近了一层,三言两句之间,便定下了从宋竹带入宫的嫁妆中重新取布裁衣的事,笑道,“若是这般,花不着宫里的内币,我也省点儿。”
宋竹见陈珚给她使眼色,知道这是撒娇的好时机,便笑着说,“其实还不是姑姑赏的么?不过这样一绕弯子,外头人也说不出什么,倒是清静多了。”
“就是这个理。”圣人见她聪慧,也不由微微一笑,摸了摸京哥的脸蛋,笑道,“七哥自去忙吧,内院的事,我和你新妇张罗就行了。”
陈珚如今自然也有很多事要办的,首先作为太子就得每日上学,也不能在内宫久留,见圣人和宋竹相处融洽,也就放心离去。圣人又和宋竹说了一些带小孩的事儿,随口分派众人打扫布置燕楼,过得一会,就让宋竹抱了京哥,和她一起去拜见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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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本来正在自家宫中花园里亲自为一枝梅花剪叶子,听说京哥来了,忙让人把利器收起,上前把京哥抱在怀中,逗弄了一番,直到京哥不耐起来,方才是依依不舍地交还给了乳娘,口中笑道,“七哥这一入宫,我们家就是四代同堂了,好,好。”
她对京哥的喜爱,看来是发自内心——老人家本来也都是爱孩子的,之前小皇子去世,太后也是十分悲伤,现在看到京哥,脸上才多了笑容。
宋竹在旁看着,觉得应该不是太后,心里这才放下一块大石头。其实按理,太后会接纳陈珚,也不可能再转而希望陈珚的子嗣出问题,在皇嗣上缠绵不清,对国家社稷都十分不利,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更何况她一向喜欢的陈琋也生了病,太后多少有些天命难违的感觉,也是心灰意冷,这几次见面,她在言谈中都是多有流露,宋竹也知道,就是在以前,太后都不可能去自己修剪花枝,她老人家这是有点寄情于山水的意思了。
太后没了雄心,三代人就没有任何矛盾可言了,就是在以前,除非是陈珚的婚事这样的问题,圣人也从来都不会给太后钉子碰,婆媳间一直都是很和睦的,如今宋竹又不是什么不识趣的蠢妇,三人带了京哥说说笑笑,绕着宫殿散了一会步,这期间,圣人闲话家常一般的,就把事情说给太后听了。原原本本,丝毫都没有添油加醋,关于她的分析,更是提都没提。
“那个高押班……”太后倒是很爽快地就把一层关系给揭开了。“以前还在我跟前服侍过吧?可是我记错了?”
“姑姑明察秋毫。”圣人轻声说。
太后便是闷哼了一声,“这个人,好毒辣的心思啊……皇后,我就把高押班交给你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看,也该把东宫好好梳理一遍,旧人不去,新人不来嘛。在此期间,就让七哥他们住在燕楼好了。”
圣人眼中火花一闪,“新妇知道了,请姑姑放心。”
宋竹在一边抱着京哥,心也真正地安了下来:把高押班交给圣人,又主动表态要梳理东宫,方便圣人换上自己的班底。看来,太后已经是完全洞悉了此人的毒计,不曾被他得逞,这件事算是在陈珚的妙计下圆满解决,没有在后宫三个女主人之间,制造出什么矛盾。
她虽然成了太子妃,但入宫时日浅,圣人也明说了她还天真,因此并不管事,这一件事后,便安心住在燕楼,为京哥安排新衣,没事都很少出去,对东宫诸事并不过问。只是偶尔才听说宫中又送走了多少人,甚至于说官家都过问了此事,几个大貂珰以及一些内宫官,不是没了性命,就是被发配三千里,最好的也是去守宫观……
等到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宫中已是肃静安宁,气氛就和在宋家也差不了多少了。宋竹身边,尤其是京哥身边,几乎全都是圣人的心腹,宋竹做每一件事都有人提醒圣人和太后的喜好和讲究,自然不会得罪了顶头上司,而这两个做姑姑、太姑姑的也不是无事生非之辈,甚至对于宋竹的一些习惯还很赞赏,比如说不事奢华、喜好文学等等,都是很合两人的胃口,其余嫔妃、公主,又很少有见面的机会,除了不能时常出门,宋竹不太习惯以外,别的时候,和在福王府里也差不多。
第二年春天,她又有了喜脉,朝中也多了些风云变动,姜相公和官家意见相左,再一次提出告老还乡的请求。
这一次,官家没有再留。
112担当
“自从姜相公回乡以后,家里倒是轻松多了。”入宫来探望她时;宋苓口中是从来都没有不好的;“如今南党自顾不暇;山头林立,也没心思来为难挤兑我们家,大哥、二叔他们;都是轻轻松松地就迁转了职务,大哥在江南也干得有声有色,上回诣阙,还得了官家的夸奖;如今就是少了个陪太子读书的人。”
如今宋先生是肯定不能再进来教导京哥了,教陈珚也成了没影子的事;宋学内部之前也是在闹分裂,原本最有名望的曾先生行差踏错,和宋家已经是势不两立,要再推一个有名望的进来做太子师呢,谁都有信心,谁都想争一争,这就失和了。王枢密本来是很好的人选,但之前一直被姜相公压制,而且他和陈珚是师兄弟关系,现在又来做老师,伦常乱了没法算,这多少也是个把柄,如今姜相公去了,南党内部是狼烟四起,一时间也没人提起让王枢密进来任职的事,还不知道日后若是官家有意让他进宫,南党会不会又团结起来拿这个话柄说事。
宋竹原来还是什么事都和陈珚商议,但进宫以后,燕楼四处都是皇后耳目,宫里规矩,又是不许后宫干政的,对这些事也是问得少了。也就是每回宋大姐进来的时候说几句,亦不好深谈,不过见宋大姐容光焕发,又对陈珚很有信心,她也不担心娘家会被人欺负了去。“对了,上回大姐不是说苏娘、闽娘也在说人家了么,闽娘还小,倒也罢了,苏娘的婚事说得如何了?”
由于宋家已经受封为爵,合家上下都搬迁到了京城,只留下四房在老家守业,宋竹的几个妹妹弟弟自然也都跟来了,她对家人最感歉然的,便是姐妹们说亲只怕是说不得读书人家了,勋贵一般都和勋贵结亲,很少有同书香门第嫁娶通婚的,越是有一番雄心壮志想要做事的人才,就越不可能做官家的连襟或小舅子。
“还在看呢,苏娘说了,说个和她二姐夫一般憨厚老实的就成。”宋苓笑了,“她还说呢,若是现在说不上也不着急,有了太子姐夫,什么时候也不怕没人娶。”
宋竹听了自然高兴,“娶难道还怕少了人家?最要紧是找个好的。”
“能找个如妹夫一般待你的就不错了。”宋苓摸了摸妹妹的脸蛋,“看你,进宫以后脸反而倒是圆了。”
也不知这宫里是不是真的风水不利于子嗣,宋竹这一次也没有保住,才刚刚有喜脉,就开始见红了,努力了一个多月,到底还是小产。不过这在当时来说也是常事,众人都没有太在意,也就是陈珚心疼得不行,又是张罗这,又是张罗那的,还一定要让宋竹坐两个月的小月子保养,成天都是补品伺候着,宋竹又怎能不圆?她也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待过了这一阵,是要时常走动走动了,否则,岂非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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