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她高兴一些儿的,便是她送给萧禹的那张帕子,萧禹虽然没有再用过,但也的确没有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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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秋收,今年各地的收成倒都是不错,久已骚乱困扰的西京,又开始新一轮紧锣密鼓的防秋工作,毕竟今年从夏天开始,关西一带战事就是吃紧,按照惯例,若是收成不好,秋收以后,各地总会出现许多不甘在家中饿死的流民,往繁华的城市移动,寻找生存下去的办法。如此一来,西京一带的治安,当然也就立竿见影地成了问题。
宜阳身为洛阳门户,又有萧传中这么一个锐意进取的县尊在,当然也不能落了人后。宋先生亲自带了学生去巡视书院名下的田庄,查看防御工事的修筑力度,更是要给村民们提供一些趁手的兵器,以备今冬应付盗匪。——也许是去年宋竹一行人遇险的事刺激了他,这回,宋苡和宋竹这两个会骑马的小娘子都被带上了不说,就连才刚学会骑马的宋艾,也跟着二姐坐在一起,跟在宋先生身边,和他一道下乡去巡视庄田。
这一年多以来,盗匪杀人的事件时有与闻,宋家已经不禁绝女儿学习防身武艺,宋竹对此早有兴趣,不但弓箭上有了成就,也跟着父亲、哥哥学了一些防身的技巧,宋先生疼爱她,把一张弓给她背着,马边上也悬了一壶箭,虽然没有明说,但明显一会儿到了地头,也许还能打猎。因此她兴致不错,骑在马上顾盼自豪,若不是身边还跟了许多师兄,几乎就要和姐姐大声说笑了。
“朝廷法度,肯定是要重视的。让乡民拿弓箭、刀剑,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但这木棍就不犯忌讳了。”宋先生今日兴致也不错,一边走,一边和一道来的几位教授议论,“今年我想,应该要把庄户习练武艺的事抓起来了,农闲时分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闲着,一庄人聚在一起,练武、演习阵法都好,这样,不但村里有事可以迅速支应,日后若是入了行伍,也比一般兵丁要更知道号令。”
若是往常,他一番话说出来,早就惹得众人喝彩附和,但今日宋先生的话却只有寥寥几人应和,大部分人的反应都很冷淡,更是有人小心嘀咕道,“这不就是保甲法……”
朝廷里,北党、南党关于‘变法’,从去年到今年,不知兴出了多少风波,青苗法、保甲法的声势已很浩大。而小王龙图日前已经出外到地方上去了,虽然领的是边疆重镇,不能说是贬谪,但再次回归中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眼下北党在朝中的代言人,只剩下陈参政,已经是岌岌可危,几乎要一败涂地。在这样的情况下,宋先生的说法还隐隐倾向于南党,他身后这些北党子弟,就是再尊敬老师,也不可能继续附和。倒是几位教授都道,“不错,这样一来,往后宜阳北边这一带,就更太平了。去年便是因为各地只有宜阳匪患少,商贾都在宜阳歇脚,虽然是灾年,但县里却还要比往年繁荣,居然没有饿死人,这也算是异数了。”
周霁亦朗声道,“先生所言甚是,眼看关西一带,战事越发吃紧,若是后方再大乱起来,辎重怎么往前方送?前方又如何顶得住?战事一坏,北方全面糜烂,只怕不几年就要往民间征兵了,嘿,一样是受训,到那时受训的心情,和现在受训的心情,可是大不一样了。”
这话说得十分直白,就差没对保甲法大唱赞歌了,自然有人受不得,出来和周霁辩论。但宋竹听了,倒是觉得有力,不由暗暗点头,想道。“三十四哥和我说的周家那些事,固然是不好的。但周师兄这人,虽说是心思深沉,但其实也有不得已之处,他父亲内宠多,儿女多,祖父母对他也是平平,那样的人家,各房争斗厉害,说是从兄弟姐妹,其实反而和仇人一般,若不是这一番算计,如何能入国子监读书?又怎么能把他亲妹妹安排来宜阳上学?他和他母亲、妹妹的日子,越发又不好过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她忍不住看了看周霁,周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神,唇枪舌剑,百忙中还要冲她投来一个微笑。宋竹虽然对他无意,但心底也不由微微感动:“若是三十四哥能和他一样,那就好了……不过反过来想,三十四哥和他、李文叔都不一样,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喜欢我……”
中意上一个人,免不得就要患得患失,心里永远都有一块石头落不了地,宋竹本来心情不错,此时却又沮丧起来,也无心欣赏秋高气爽的乡间风景,只是默不作声地伴在父亲身边。好在她和宋苡外出,从来都不大说话的,是以也无人发觉不对。
众人已经将农庄都巡了一遍,前方的庄子,除了是书院田庄以外,还有个不小的练武场,是今年刚刚建成,毕竟书院在山上,场地不算很大,因此马术、射艺、箭术、剑术等君子六艺的内容,以后会渐渐搬到此处来教授考试。把工事绕了一圈,宋先生十分满意,心意一动,便岔开了话题,笑道,“我们去练武场里看看。”
一行人去练武场里习练了一番武艺,萧禹这几个月都没什么精神,也没怎么表现,倒是周霁和薛汉福,两人大展身手,把箭靶射得刺猬一般,众人都笑道,“薛师兄好厉害!”
又有些年少好事的,便埋怨周霁,“你该让着薛师兄些。”
为什么要让着薛汉福,只看宋苡便可知道了,周霁笑微微的,手里拿了一张软布擦拭弓身,似乎是无意地,又看了宋竹一眼,说道,“是么?其实应该是薛师兄让我才对吧?”
众人都不解其意,周霁也不解释,反而说道,“这几年天灾**的,老鼠也渐渐多起来,此处靠近河堤,此物最爱打洞,却不好放任其繁衍,此处既然有箭,不如我们以鼠为靶,较量一番?”
这提议很是讨巧,又是迎合了众人少年爱嬉戏的心理,又是为河防做贡献,连宋先生都笑道,“周霁这想法,我看很妥当。”众人得了老师一句话,立刻都拿了弓箭翻身上马,出外巡视去了。
宋竹见猎心喜,也便央求地看着父亲,宋先生笑着指了指她,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她心中顿时高兴起来,喜滋滋地上了马,倒也不敢跑远了,只在村口一带的草地里寻找田鼠踪迹,顺带着也找一找某个精神不佳的心上人。
她一边眺望,一边信马由缰地乱走,偶然走到锦屏山下的一座小树林里,却是拨马走了几步,不敢再深入,便回身要退出去。
这一进一出之间,她忽然瞥见萧禹衣饰,忙催马就从树林小径里靠了过去,不想到了近前,忽然听到林外也有马声,宋竹往外一看时,心中陡然便是一跳——
李文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数十步外,不过他并未看见宋竹,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远处,业已张弓搭箭,对准了某个目标。
好吧,或许是她有了偏见,但不论怎么看,宋竹都觉得,他瞄准的不是什么老鼠,而是萧禹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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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在弦上;发不发那都是一瞬间的事,宋竹此时也无心前思后想;全凭本能,先在林中叫了一声,“李师兄!”
便立刻催马从林中走出,冲李文叔打了一声招呼。
李文叔忽然听到她的声音;肩膀先是一抖;这才慢慢地放下弓箭;转头笑着和宋竹招呼。“原来是师妹啊。”
他一向对宋竹极为热情;但此时的笑容却有些勉强,宋竹只觉得他眼神有些闪烁;心中越发冰凉,本来只是猜测;如今倒是十拿九稳了。她强忍着怒火,也不愿和李文叔这样的卑鄙小人多说什么,更是很有些难受:李文叔对萧禹的敌意,可说全因她而起,如果萧禹因此受了什么伤害,她心下如何过意得去?
“师兄,这里再往前就是林子了,寻不到什么老鼠。”话虽如此,但没有真凭实据,她也不可能红口白牙地指责李文叔什么,只好按捺着心底的反感,勉强笑道,“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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