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巴看见与新娘相对而坐的漂亮伴娘起身端着一碗牛奶,给新娘喂了三匙,以示新郎新娘爱情的纯洁,剩下的由新娘端着自己饮下。新娘喝下牛奶后,米巴以公公的身份走到新娘面前,新娘双手合十地低下头,他从新娘的脖子上取下哈达,然后双手托起哈达挂在客厅的最中间的大龙雕花柱上,随口喊道:“扎西德勒”。这声音在客厅里回荡,这幢大楼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它听惯了拥有大片土地和财富的“王者”的山呼绝叫。
普巴舅舅开始了不亚于呷绒舅舅的马拉松式的说唱,他清了清嗓子,发出了沉稳而厚重的男低音,这声音像是来自寺院的高僧发出的没有沾过异性的声音,他说道:“在天空八宝*的图案上,在大地莲花盛开的花蕊中,天空降下的雨露滋润了大地,滋润了五谷,吉祥的哈达,五彩的哈达牵来远方的婚姻,因为月亮的梦……”
充满喧闹的气氛里,新郎终于在伴郎的陪伴下登堂入室。新郎穿着一件纯羔皮(羊毛在里面)的外装,皮面画了五色的吉祥八宝的图案,新郎入门时的一个特殊的动作引起了鲁尼的注意。他看见新郎一直用宽大的袖筒将手缩在里面,然后弯曲着将袖筒捂住自己的嘴、鼻和脸,只露出双眼,他不解地问益西管家。
老益西小声地告诉他:“传说文成公主嫁与藏王时便发现藏王怎么捂住嘴和鼻子,一位大臣告诉她,松赞干布没有嘴和鼻子。这话无意间被藏王的大臣听见了,对藏王说,汉地的女人气味特别难闻。当藏王和文成公主见面时,都相信自己大臣说的是真话,但后来文成公主看见藏王拿开袖筒后,一个有脸有鼻子的英俊男人就是自己的爱人,而藏王也嗅到公主芬芳的味道,寓意着他俩矢志不渝的美好爱情。”
“哦,原来是一个美丽的玩笑。”鲁尼听罢开心地笑了。
新郎入座后,普巴舅舅继续说唱道:“远嫁的姑娘,从故乡来到异乡,请不要忧伤,我们为你祝福,我们为你祈祷。”此时,新郎新娘在伴郎伴娘的引导下,开始了象征爱情和永恒的第一次牵手,新郎拉起新娘的手同伴郎伴娘围成一个圈,绕着圆形的龙抱柱唱起祝福歌,人们齐声同唱:我们迎来吉祥我们迎来祝福我们歌唱自然我们歌唱宇宙愿这美好的日子美好的时光与日月同存与星辰同辉。美好的歌词在巨大的客厅里滚动。
歌声将这段经过战争洗礼的友谊演绎为永恒的历时百年的爱情推向高潮,在生活上有些玩世不恭的绒巴也大为感动,他正用醉眼朦胧的眼睛盯住伴娘。鲁尼为能参加这段奇妙的婚姻而自豪,他认为:藏族婚庆,形式上犹如贡嘎神山那么美,如果还有机会,他会带着他的妻子路易丝来这里再举行一次藏式的婚礼,那就太浪漫了,不过婚礼的时间要缩短。
坚持不到婚礼高潮的纳西人醉了,两人醉熏熏地来到大院中,朦胧地感到神正陪着笑声一浪高过一浪的人群在熬夜,整个官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这时他俩听见官寨痛苦地呻吟说:“哎哟,我被人压得喘不过气了。”他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倒在马厩里,一个倒在厨娘脚下,醉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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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大手笔(1)
郑云龙的传奇,像闪电一样掠过金沙江峡谷传入巴当,一段日子里,街头巷尾纷纷议论这位眉间有菩萨的奇人。霎时间,这片神主宰的大地从天而降了一个战神,其威力超过了刀对刀、枪对枪的搏杀,各种版本的传说像传接力棒似的在街道、集市、民房间传递。
其中有一个版本这样说,“这支汉人的军队太厉害了,他们从五台山请来了打仗的护法神,虽然章浪寺上千的喇嘛们迎请了所有黑苯的曜神、赞神,开战那天,摆开了祭战的坛城,吹响了胫骨法号,招来了全身长满眼睛的绿毛鬼,绿毛鬼在黑云的深处,用长满全身的眼睛射出绿色的闪电箭一般刺向汉军,就在喇嘛吹呼雀跃准备为汉鬼们收尸之时,一个眉间闪着金光的汉军冲向土台,在土台上一阵手舞足蹈地比划,眉间的菩萨递给他一个金刚杵,金刚杵在一阵的咒语中越变越大,刚好到他的身体那么长,他双手将金刚杵举过头顶,开始像转经筒一样地旋转,金刚杵射出的金光同闪电在空中相碰,碰出阵阵绿色和金色的火花,那场面就像上万人用刀砍刀一样发出哐当哐当铁碰铁的声音;那汉军又将金刚杵舞出狂风一般的声音,顿时大地狂风四起,刮起比羊大的石头在地上翻滚而来,连章浪寺庙的屋顶都刮到玛曲河里,千年的巨树被连根拔起,喇嘛们被烧成一团,全身长满眼睛的绿毛鬼闻到烧糊的肉焦味,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最后那汉军将金刚杵朝着绿毛鬼一指,一道红色的火焰向它喷去,绿毛鬼一声怪叫带着被烧焦的身体离开了章浪寺的上空,被火焰烧得刺鼻的焦味令人窒息。霎时,汉军的子弹下雨一样朝喇嘛射去,上百上百的喇嘛倒在地上,没有死的全部躲入寺庙,汉人的军队抬着那位战神,哇哩哇拉地唱着歌离开了章浪寺。”
陆丰华和曹山在河边散步,听罢吴参军绘声绘色地讲完这道听途说传闻的精编版后,不禁失声大笑。一文一武的笑声犹如潺潺的溪流与咆哮的大江,一高一低,听得入神的陆丰华连长烟杆里的叶子烟卷燃成白灰都忘了抖,他伸直笑弯的腰用袖角揩笑出的眼泪,说:“过瘾!太过瘾了!我们都成《封神榜》里的人物了,曹大人啊,看来你的手下出现了一位五百年前被如来佛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啊!”说完一口清痰吐在河水里,笑声继续品着传说,陆丰华快活地反手捶着腰。
曹山心里对陆丰华的赞赏大为不快,原本平定章浪寺的*他本人理所当然是头功,想不到这个郑云龙的所谓传奇故事消减了他的本领,他想,“要是赵大人知道了真相重赏的就不是自己,而是郑云龙了。”但他将话锋一转,说:“陆大人言重了,我看这是喇嘛装神弄鬼使的把戏,我没有撤职法办郑云龙就算他幸运了。”
“哦,言之有理,不过我还是想会一会这人。”陆丰华一口接一口地吐出清痰,盯住河水沉思片刻后说:“不过这事最好不要传到赵大人的耳朵里,他才不信这个邪哩,说不定他一怒之下,将你的神奇宝贝……”陆丰华用手掌做成刀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陆丰华的提醒倒使曹山眼前一亮,心想,“这是借刀杀人的最好机会,这话只要传到赵大人那里,郑云龙必死无疑。”但他却附和说:“那是,那是。”并用讨教的眼神听陆大人进一步的见解。陆丰华再次点上叶子烟,抿住烟嘴猛吸几口,左右的腮帮一收一缩像一个气囊,他望着河对岸的白塔,半晌不说话。突然,这位对佛教感兴趣的川西才子像在白塔上找到灵感,回头说:“曹大人,千里藏地全民信佛,佛在他们心中高于一切,既然郑云龙在喇嘛的吹捧下有如此神奇之功,莫不如用来作为一个‘敲山震虎’的友好使者,同这里的土司、头人、宗教上层结为秦晋之好,现在还放在那里当什长,颇有用格林炮打蚊子似的大才小用啊。” 。 想看书来
23 大手笔(2)
听罢陆丰华的这番高见,曹山的眼珠滴溜滴溜地在眼眶里打转,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哎呀,对了,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招呢,还是陆大人喝的墨水多,怪不得赵大人对你是刮目相看啊。”说完用一只手捏成拳头重重地砸向另一只手的掌心。此时,一双智慧的眼神同一双开悟的眼神碰在一起,会心的笑声一高一低在巴曲河上空回荡。
数日后的一天,郑云龙糊里糊涂地被王哨长带到陆大人的住处,刚进门,一股刺鼻的烟叶味直入鼻孔。日后陆大人开玩笑地对郑云龙说:“这呛人的叶子烟味,连臭虫都不敢来我这睡觉看书的地方,内地人家的衣柜放叶子烟的杆做什么呢,就是防蛀虫。”陆大人衔住长烟杆坐在藏床厚厚的卡垫上,正看果亲王在雍正元年管理藩院到康藏时写的《七笔勾》词。
“报告,王正蓬奉命带属下郑云龙拜见陆大人。”
“进来。”陆丰华将手中的书轻轻地放在案头上,点燃烟猛吸两口,在烟雾里打量着来人,说:“哦,想必站在王哨长后面的这位就是威震章浪寺的郑什长了。”
“报告陆大人,免去什长称呼,属下正是后生郑云龙。”郑云龙高声回答并立正待命。
“哟呵,出语不凡,好,好。”陆大人对郑云龙带有军人气质干练的回答非常满意,他蹬上朝元布鞋背起手围着郑云龙将他从头至脚地打量了一番,这位与陆大人个头相当的传奇人物,剑眉大眼,额头宽大而饱满,双耳垂肩,他的鼻子是典型的波斯人的鼻子,高直、鼻头微尖,果然带有佛像,“嗯,章浪寺堪布的眼力不错。”陆丰华满意地补充了一句。
眼前这位赵大人的红人几乎身贴身地观察自己,这多少使郑云龙心里发慌、头皮发麻,他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他怕在这位足智多谋的人面前被耻笑,他直挺挺地等待着无法判断的下一步,过于平静让他焦虑不安,被动地呼吸着屋里刺鼻的烟味和浓浓的墨迹味。
陆大人围着他转了一圈回到座位上,方才想起让王哨长坐下,这一来更令郑云龙不安,心想:“不好,陆大人要找自己的茬,他预感群泽堪布的话,今天准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
“郑什长,关于你的神奇,我今日略有领略,我已同你的哨长商量,即日起,你就在我身边做事了,至于做什么,日后有交待。”陆丰华将烟锅反扣在桌边轻轻敲击里面的烟灰渣,一口清痰从口而出。郑云龙发现,陆大人书桌右方的地上全是痰迹,一只蚂蚁正在里面挣扎。
“哎!”郑云龙长叹一口气道,“误会啊,大人,我的确没有什么神奇之功。”他紧锁眉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苦相,声音颤抖着向陆大人辩解,“这些都是喇嘛胡吹海说的,你千万不要当真,我就是一个扛枪打仗的普通军人,而且我们回回是没有偶像和多神崇拜的,为这事,许多回回兵埋怨我,更难听的,说我出卖了真主安拉……”
“呵呵,你还知道*教和佛教的区别,是一个好回回,好信徒。”停留片刻,他继续说,“但我现在要的就是喇嘛说的话,你作为一个军人,军人是什么,军人就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听我口令,立正,齐步走。”陆丰华不容郑云龙辩解,就将他命令出书房。
走出陆大人的书房,郑云龙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得像大年初三的秦人的闹山鼓,但此刻的剧烈跳动同刚才在书房里的剧烈跳动有着很大的差异,前者是紧张、害怕,后者是兴奋、快活。他早已抑制不住激动,加快的步伐像激越的鼓点,一改以往大声吼唱的毛病,抬起头,对云端的真主述说他的成功。蓦地,一只鹰闯入他的视野,郑云龙脱掉得胜褂绕在手里,对老鹰说道:“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今日,真主保佑,我是真正地挪活了,今天,我这个没长翅膀的人,要同长了翅膀的鹰一比高下。”随后便使出了吃奶的劲,以从未有过的喜悦去追逐鹰在地上投下的影子,鹰的影子带着他一路狂奔。平坦的巴当大地,敞开它的巨怀任凭这位回族青年的双脚踩踏出人生迟迟难露的坦途,他的脚步在大地上肆无忌惮地敲出快乐的鼓点,此时,大地陪着他嘿嘿嘿地笑了,它笑得那样深沉、厚重而高远。
23 大手笔(3)
地上的“影子”在郑云龙快要追到的时候,突然划出一抹弧线向上高飞,“影子”随即消失,他汗流浃背地释放完了体内所有的能量,一头倒在地上,他展开四肢快活俯在地上聆听心脏急速的跳动,陆大人的那句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我要的就是喇嘛说的话。”郑云龙问自己和天空:“莫非在藏地,真的有凡界看不见的神在转悠?”他翻身仰望蓝天,将头枕在手掌上,他腾出一只手再一次摸了摸眉心,除了一道较深的眉间皱外什么也没有,正好旁边有一潭清澈的积水映衬出蓝天里的白云,他趴在水边仔细地看着自己的额头,“除了自己的脸,什么痕迹也没有。”一只嗡嗡叫的蜜蜂的双翅吹皱了潭水,他琢磨,“还是戏里唱得好,走到哪山唱哪山的歌。我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藏好心中的安拉,能同陆大人这样的秀才举人在一起,真是神助的福分。过去发誓好好干,在现在看来,只是凭自己一腔激情,怎样干?两条腿却不知向何处迈。能在二千五百人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走进边军的‘心脏’,我知足了。”他站起身用手抖掉身上的尘土,望望云彩极少的天空,蓝蓝的天空似乎在对他在微笑,他皱起鼻孔舒坦地呼吸着这种氛围,呼吸着藏人给予他的“特殊”馈赠,从这一刻,他感到身后有一股身不由己的巨大力量正推着他,使他不能止步,他的命运被这股力量左右着,像儿时坐在独轮鸡公车上被人推着忽东忽西,无法控制,他问自己:“这股力量是群泽堪布?还是泽荣和巴当的藏人?还是曹统和陆大人?噢,仁慈的真主,给我明示。”他反复地想,“也许都有吧。”纳闷之际,远处的果园飘来从法国引种的苹果熟后的芳香,他的视线顺着鼻子闻道的香味移到栽满果树的山坡,他万万预测不到今后他在巴当一住就是十六年。
在陆大人身边做事就像掉进了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往日操场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转眼成为无声的伏案阅读,军服变得干净整洁。陆大人那里汇聚了一帮用脑子指挥枪杆子的人,他们也在打仗,但打仗的对象变了,这些人每天的战争就是同地图的战争,正如戏中唱的,他们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灵魂。离开军什的时候,表哥“酸溜溜”的出言大致地概括了他往后的生活,“羡慕你啊,你要去同打脑壳仗的人待在一起了,他们是用脑袋扣动板机的聪明人,祝兄弟早日飞黄腾达,但愿弟弟做‘皇帝’,哥哥也有马马骑。”
五十开外的陆丰华深居简出,如果赵大人不叫他去议事,他就同大姑娘一样几乎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郑云龙在背地里听到参事们议论他说:“他是要书不要女人的角儿。”寝室里除了满屋刺鼻的叶子烟味外,仅有一撑藏床、几把太师椅和一张写字台,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物品,唯有就是四个大木柜里装着的书籍,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也不为过,表哥听完他的这番形容后骂道:“你懂个屁,陆大人的钱财是堆在脑袋里,那才是金山银山。”
令郑云龙终生难忘的是陆文案睡屋的墙上贴着的四句话:百无禁忌,运行不止,随遇而安,适可而止。四句话对他产生了终生的影响,从那一刻就他把这四句话牢牢地记在心里,一有空闲就反复斟酌,仔细品味。当下,陆大人安排给郑云龙的任务就是学好藏话、佛教常识和藏地民俗。在巴当苹果飘香的季节,就在郑云龙勤奋地记忆藏汉译音“天叫朗、地叫萨、驴子鼓日、马叫打……”的最初日子里,陆丰华对康藏的研究也在逐步地深入。
23 大手笔(4)
一个闷热的午后,在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书屋里,太阳照着赵尔丰捂住鼻子的影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曹山和吴参军。“哎呀,大人怎么亲自来了,有事的话遣人来叫我随即就到。”说话间陆大人急忙灭掉叶子烟,吩咐勤务兵沏茶,郑云龙迅速将门背后装有灶灰的撮箕提到陆大人书桌的右手边,将灶灰撒在陆大人吐的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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