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云端就醒了,过去二十二年养成的习惯,即使到古代,也改不了。
沉香掐着点进来,跟在云端身边这几日,她细心留意,暗中观察,总算摸清了小姐的生活习惯。轻轻推门进去,跟前几日一样,推开窗户透气,打好热水放在架子上,将今日小姐要穿的衣裳拿出来,按里外顺序叠好放在床头矮几上,抱起昨日穿过的那件儿,欠身退出去,关好了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沉香再次推门进来,云端已经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了,此时坐在妆镜台前,双手托腮,不知在什么呆。尾随沉香而来的还有两个小丫鬟,其中一个穿绿衣裳的叫白芷,擅女红,专门负责她房里的针线活,一双巧手,也能梳了头,云端虽独立,却对这古代的长束手无策,又不能不管,最后还得靠白芷梳头。另一个穿黄衣裳的叫连翘,是自己小厨房的掌勺,这丫头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儿,为人却仗义要强,听说在原主子那儿替小姐妹说话,得罪了人,这才被撵了出来。刘云见这小丫鬟会做菜,而云端在大厨房那边和奴才们一起吃饭不合规矩,就在她住的四宜园里弄了个小厨房,派连翘过来伺候。
趁着白芷梳头的空,云端为今日的行程做了规划,在杏林苑呆了四五天了,徐文应该不会再派人守在巷口了吧?七八个护院打扮的青壮男子,日夜守在那儿,还有换哨的,傻子都看得出来不对劲。她不出门还好,徐文顾及名声,不敢光明正大上门撵人,若是一出门,指不定一麻袋就把她拖哪去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也怪自己当初没想周全,用的是徐文的名义买的苑子,一天没过户,他就一天不死心,总想着法儿逼她,不是截了她的粮,就是拦住刘云的车,闹得杏林苑大门一直紧关。她也曾让刘云偷偷从后门溜出去,进城找人办事,钱花了不少,一直没个信儿。昨天刘云去打听,人家连客套都没有,直接将人撵出来。这小心眼儿徐文,分明是记恨当时自己撵了他的人出门,故意报复的,难怪用钱收买也不行,合着他徐文早就打过招呼了。
这可怎么办?愁死人了,云端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
“奴婢该死,求小姐饶命。”白芷胆小,本就摸不准新主子的脾气,伺候她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一看见小姐摇头,本能的以为自己做得不好,惹她生气了,当即跪地,大气都不敢出。
沉香皱眉,这丫头谨慎过头了,可别真惹小姐不高兴了。连翘一直在那儿搅拌刚熬好的薏米百合莲子粥,想让它凉的快些,不至于太烫口,不知道生了什么。一时间,二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挨着白芷并排跪下。
这一幕生得太突然,云端这才回过神儿来,茫然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梳了个柔顺的垂鬟分肖鬓,耳边一缕黑随风飘动,淡淡的桃花妆恰到好处,一身碧绿色百褶裙堪称完美,白芷何错之有?难道是自己太严肃了,吓到她了?可是当医生的哪个是嬉皮笑脸的啊?
转身看白芷,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就浑身抖,冷汗涔涔,眼眶里泪花泛滥,何止是胆小,最主要的还是自卑。
没关系,以后会好的。人都抖成这样了,有些话找机会再说吧,让连翘扶她回去,云端直感叹古代生活不易啊。
可是新来的丫鬟们想的不一样,在她们看来,白芷这是失宠了,白芷这人胆小本分,心眼实在,一早被赶出来,肯定另有隐情,众人不明所以,以讹传讹,新主子不好伺候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令有些人打消了往前凑的念头,顿时杏林苑人人自危。
云端可不知道这些,喝了粥,从后门出去。却被人拦住了。
“云叔,你这是何意?”云端不明白,莫非是担心自己?没事的,她带了一个会武功的丫鬟。
刘云隐忍怒意,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抱拳问道:“敢问小姐到底是何人?为何那些人说你骗了徐老爷?这杏林苑究竟是谁的?为何官府不给办理过户?”他实在是气急了,声音有些大。
“我说过,这杏林苑是我花了三千两银买的,只是借了徐文名义而已。”云端不与他争辩,只是陈述事实。嗓门大的未必是占理的。
又是这句话,当初他并未多想,今早听那些流言,他也有些怀疑,一个弱质女流,千里迢迢,从三千多里之外的江陵远道而来,哪里还有钱?莫非真的是偷了徐老爷的?刘云脸色更难看了,没控制住,吼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是你的,可这苑子明明冠着徐姓,三千两买宅,前几日更是随手拿出三千五百两,说,是不是偷的徐老爷的?”
呵,难怪今早巷口的人都撤了,她还以为有诈,特意走了后门,原来是换了一招,改为在外边妖言惑众,散播谣言,那得是多真实啊,让自己人刘云都信了。谣言止于智者,她是对的一方,根本没必要生气,人活一世,就求个心安理得,何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跟自己过不去呢?
“不过是空穴来风,云叔何必理会?你这是关心则乱。”云端自己心态好,还劝刘云也放宽心。
可是那些话说的有理有据的,潜意识里,刘云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云端这是心虚才顾左右而言其他,转移话题。毕竟徐文这么多年来在百姓心中树立的形象,一直都是正义的,所以没人怀疑他会编造假话欺负一个弱女。而云端,凭空而降,仅凭一句莫须有的“故人之女”便哄骗徐文交出地契,还以怨报德,遣走徐文的人,今又偷走济世堂三千五百两,十足一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让他怎么信?更何况今日天未亮,就有人砸门,声讨云端,为徐文伸张正义。他出面解释,反被人骂,愈描愈黑,竟有人趁乱动手打了他,刘云光明磊落一世,何曾受此奇耻之辱。若不是徐文路过,出言解救,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是死在那些人的践踏下了。而她云大小姐却在自己为她挡那无妄之灾时,悠闲在屋里挑拨是非,教训丫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那丫鬟是自己送进去的,教训她,不是打他的脸吗?
罢了,权当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吧,后会无期。
云端见他走,也不出言挽留,只是吩咐陈皮好生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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