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特坐在炉火前,呆呆地用餐,就好像只是在体内找个地方存放食物似的。吃完最后一口后,他茫然地坐着,不记得吃了什么,也不记得滋味如何。
炉火啪的一声,让他眨了眨眼,环顾房间。他低头看着交叠在大腿上的手掌,过了一会儿,他举起手,张开手掌,好像用火取暖一样。他的手线条优美,手指修长纤细,他专心地盯着手指,仿佛希望手指能自己做点什么。接着他又把手放回大腿上,一只手掌轻轻托着另一手,继续盯着炉火瞧。他面无表情,动也不动,一直坐到炉火熄了,只剩微微发亮的炭烬。
他脱衣准备就寝时,火炉突然闪出火光。那道红光闪过他身体、背部、手臂的模糊线条,所有疤痕都是平滑的银色,像是身上的闪电,微微地勾起记忆。火焰闪光一时间照亮了所有新旧伤痕,那些伤疤都是平滑的银色,只有一道除外。
火光闪一下就熄了,一股睡意朝他袭来,仿如空床上的爱人正召唤着他。
◇◇◇◇
隔天一早,旅人就离开了。巴斯特负责招呼他们,解释他主人的脚肿得严重,无法一大早就下楼来。大家都明白了,只有棕发的商人之子听得一头雾水,他因宿醉得厉害,几乎什么也听不懂。护卫相视而笑,无奈地翻白眼,匠贩则是趁机训诫饮酒应该适量。巴斯特建议了几个不是很轻松的宿醉化解法。
他们走了以后,巴斯特负责打理旅店,没多少事,因为店里没半个客人,大多时候他都在想办法自寻乐趣。
午后,寇特下楼,看到巴斯特在吧台上用厚重的皮面精装书压碎胡桃。「早安,瑞希。」
「早安,巴斯特。」寇特说:「有什么事吗?」
「欧瑞森家的孩子过来问我们需不需要羊肉。」
寇特点头,就好像他早就想到这件事似的,「你订了多少肉?」
巴斯特扮鬼脸说:「瑞希,我讨厌羊肉,那肉吃起来像湿手套一样。」
寇特耸耸肩,朝门口走去,「我得出去办点事,帮我看一下店好吗?」
「当然好啊。」
在道石旅店外,通往镇中心的泥土路上空无一人,空气凝重。天上是一整片单调的灰云,雨看起来要下不下。
寇特走到对街铁匠坊的门口,铁匠理着平头,胡子又厚又密。寇特看着他小心用一对螺丝钉穿过镰刀片的固定环,把刀片稳稳地固定在弯曲的木柄上。「哈啰,卡雷布。」
铁匠把镰刀靠在墙边,「寇特老板,能为您效劳吗?」
「欧瑞森家的孩子也来过你这儿吗?」卡雷布点头。「他们的羊还是离奇失踪吗?」寇特问。
「有些不见的羊后来其实找到了,但被撕得一蹋糊涂,几乎就像切丝一样。」
「遇到狼吗?」寇特问。
铁匠耸耸肩。「这时节不大对,但还会是什么呢?熊吗?我猜他们是人手不够,想卖掉没办法好好看顾的羊只。」
「人手不够?」
「为了节税,他们无法再雇工人了。他家的大儿子今年夏初加入皇家军队,目前在莫那特对抗叛军。」
「是莫纳拉斯。」寇特客气地纠正。「如果你再碰到他家的孩子,请转告他,我愿意买一只半的羊。」
「好的。」铁匠露出会意的表情,「还有其他事吗?」
「嗯,」寇特看往别处,突然觉得不太自在,「我刚刚在想,你有没有多余的铁棒。」他说话时没看着铁匠,「不必太精致,只要是普通的生铁就够了。」
卡雷布咯咯笑,「我不知道你会来,老马等人前天来我这里。」他走到一个工作台,掀起一片帆布。「我多做了几支,以备不时之需。」
寇特拿起一支约两尺长的铁棒,随意地甩着:「你真精明。」
「我是吃这行饭的。」铁匠沾沾自喜地说,「还需要其他东西吗?」
「其实,」寇特把铁棒轻松地放在肩上说:「还有一件事。你有多余的工作裙和一套锻铁手套吗?」
「应该有。」卡雷布犹豫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旅店后面有片老刺藤,」寇特把头往道石旅店的方向一点,「我想拔掉它,以便明年辟个菜园,但我不想把自己弄得皮开肉绽。」
铁匠点头,作势请寇特跟他到店面后方。「我有一套旧的。」他一边说,一边翻出一双厚重手套和僵硬的皮革围裙,两者都有焦黑处,也有一些油渍。「看起来脏脏的,但我想可以避免你受伤。」
「这些要多少钱?」寇特问,伸手掏钱包。
铁匠摇头,「一个铜币就算很多了,这些对我或我儿子来说都没用了。」
寇特给他一枚铜币,铁匠把铜币塞进粗麻袋。「你确定你现在要做吗?」铁匠问:「已经好一阵子没下雨了,等春天融雪后,土地会比较软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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