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襄阳城的街道彻底冷清了下来,路上没几个行人,酒楼里的人也更少了。
离家近一点儿的小厮、伙夫、厨子前几日都归了家,楼里只剩下几个光杆子,坐在大厅里打马吊斗牌。
田甜一个小丫头自然和他们玩不到一起去。
她和了面,剁了肉馅一个人坐在静处包饺子。虽然眼睛落在手上的活儿在,可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将近正午,屋外点起了炮仗,从城南炸到城北,嘈杂的人声也听不见了,唯见到半空中飞跃的红屑。
叶知秋静静坐在廊檐下,身边的树枝子探过来,上面点缀着一点儿水红色的梅花,五十四个瓣,丝丝细细的花蕊沉沉的垂着,被屋外的炮仗声打的一颤一颤。
桌上的吃食是昨日在外面买来的,早就冷了,上面泛着冷油。叶知秋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下。
屋内没有别人,即使他喝的是琼浆玉液,好喝的紧,也没有个能说说话的人。
上回他诚心邀请田甜同他一起过除夕,田甜应了,却不晓得会不会来。
也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往日他对她说了那么多令人伤心的话,就像是在她的心口里扎了钉子,哪怕把这些钉子给拔了出来,那些扎痕还是存留在里面的。
忽然,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声音不大,却很执拗。
叶知秋起身开了门,田甜低着脑袋提了好大一个食盒,见门开了,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少爷。您吃了么?”
叶知秋微微勾起唇,又抿下去,摇摇头。
田甜真的是长好了,脸上的肉填了起来,皮肤也不如以前那般蜡黄,现在白了很多,可能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脸上微微有些红。
她今日穿着大红暖和的棉布袄,整个人看上去很喜庆,好像年画里的娃娃一样。而叶知秋长手长脚站在那,大氅里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长衫,半遮住精致的锁骨。门外的风灌进来,他怕冷微微缩脖子。
田甜个子不高,刚及叶知秋的胸膛。抬头的时候,平直的视线正好能触及到他的锁骨。叶知秋有点儿瘦,却不柴。骨架的起承转合无不完美,更不用说那精致的锁骨染了日色的清辉。
只看了一眼,田甜就羞红了脸,心里像是蚊虫萦绕一样,乱糟糟的,她飞快垂头,抬手将食盒提起来:“今天我包了饺子,还是热的。”
叶知秋让开半截路,田甜蹿的像兔子一样,进了屋,手脚利索的将碗筷摆好。将东西布置好,田甜准备拿着食盒去厨房。
叶知秋却在她身边坐定,激的她浑身汗毛直竖。田甜抠着食盒,叶知秋看着她,暗叹一口气:“坐吧。”
田甜磨蹭着脚。
叶知秋拿出纸笔:“今日是除夕,我们别分贵贱,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咋们一起过个年。”
田甜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今日她做了不少的菜,样样都是合着叶知秋的口味儿做的,叶知秋只扫了一眼,便觉得心头似有暖流涌过。
他伸筷子夹了一口菜吃,见田甜木讷僵硬的端着碗,似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就备好的红包搁在田甜面前。
给她的?
田甜瞪大眼,端着碗,一动不动。
叶知秋抿了下唇,写道:“拿着,压岁钱。”
田甜将碗“咯噔”一声放下,嘴巴张大。
叶知秋耐着性子又写道:“快拿着。”
真的,真的是给她的?
田甜拿着红包,揣在手上,感觉像是在做梦。
她很久没有收到过压岁钱了。自后娘嫁过来后,亲戚便忽视她,只给她弟弟压岁钱。她早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收压岁钱,可叶知秋还把她当个小丫头片子。
田甜紧紧攥着红包,眼泪摇摇欲坠。又发觉这个大好的日子,哭泣约莫是很晦气的,忙的揩揩眼皮,朗声道:“谢谢少爷。”
“嗯。”
叶知秋淡淡的勾了点儿尾音,心情好的不得了。
他几乎能想象到田甜拆开红包时那兴奋的劲儿。他再次伸筷子夹菜,猛然觉得这丫头的厨艺真不错,笑起来也喜庆,让人心情都舒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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