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了康熙平日最喜欢的茶具,冲泡好后,又特地凉了一下,待到比康熙日常喜欢的温度稍高后,才托着茶盘小碎步入大殿。
入目处,从三阿哥到十七阿哥,幷康熙的表弟、领侍卫内大臣公鄂伦岱,领侍卫内大臣公阿灵阿,内大臣明珠之子、翰林院掌院学士揆叙等满族重臣黑压压跪了一地。康熙脸色铁青,虽满屋子人,却落针可闻。
心中一动,莫非今日就要宣布废太子?轻轻将茶盅放于桌上,人还未来得及行礼退下,康熙猛然端起茶盅朝四阿哥身上砸去,我立即跪倒在地,心中惊痛惧怕,大气也不敢喘。
四阿哥不敢闪避,任由茶盅带茶汤尽数打在身上,上身立即湿了一片,茶盅顺着袍子滚落到地,滴溜溜的打着圈,死一般的沉寂中青瓷撞击地面的脆响击打在人心上,声声都是天子之怒,让人惊颤。
我俯头跪在地上,一面伤痛,一面庆幸茶汤不算烫。细细琢磨过去,却无半点头绪,只知道今年太子会被废,可四阿哥会有什么事情呢?转而一惊,十三阿哥!如果现在的历史是我所知道的历史,最终是十三有事,而非四阿哥。一面是放下了心,可一面又难受起来。
康熙冷冷地道:“朕早已有旨‘诸阿哥中如有钻营谋为皇太子者,即国之贼,法断不容’,你却命人通过各种渠道散布流言蜚语,大肆宣扬太子胤礽的恶劣行迹,在满汉官员以及京师与江南士民中制造倒太子的舆论。还扬言胤礽的储君之位并不稳固,随时可能再次被废黜。好个阳奉阴违的雍亲王。”
康熙一面说,四阿哥一面磕头,回道:“此事绝非儿臣所为!”康熙盯向领侍卫内大臣公阿灵阿和翰林院掌院学士揆叙,两人都‘砰砰’磕头道:“臣有罪!臣知罪!可此事实在与四王爷不相干,是臣等私自行动。”一面说着,一面闪闪避避地打量四阿哥神色。
康熙猛然一拍桌子怒道:“你们可真是忠心耿耿!眼里还有朕吗?”怒指着四阿哥道:“他们这两三年来和你暗中往来,何地见面,何人在场,都有证据。若非为你,难道如此做是为了他们自己?是他们谋太子之位?”
四阿哥眼色沉沉扫过阿灵阿和揆叙,磕头顿首道:“儿臣虽与他们有过接触,但从未指使过他们此事。”
我心中微动,看向八阿哥,他面色肃然,目光如水,淡淡凝视着身前的地面。脑中忽地闪过他说过的话‘不要是老四!否则只会受罪,反倒枉费我如今的一番心血!’刹那一切都已明白。这是他为四阿哥布的局,好个一箭双雕,打击了太子,又可以铲除四阿哥。借助四阿哥了解太子动向,扳倒太子,太子大势已去,立即向四阿哥下手。而阿灵阿、揆叙定是既负责四处散布谣言,为八阿哥倒太子的行动制造声势;又负责八阿哥和四阿哥之间的消息互通。此时四阿哥有口难辩,因为的确与阿灵阿、揆叙有过私下来往,而往来内容又都不可告人,甚至只怕比散布谣言更严重。先有人向康熙密告此事乃四阿哥所为,再阿灵阿、揆叙此番惺惺作态一力维护四阿哥的样子更是让康熙连怀疑之心都无,他们越是不承认乃四阿哥指使,康熙就越发相信,越发愤怒。受太子结党营私案的影响,再加上对阿哥谋求皇位的忌惮和深恶痛绝,康熙怎能不怒?此番虽没有谋逆举动,但康熙也绝对不会轻饶四阿哥的。想通此节,才真正明白十三阿哥十年幽禁就是为此。
我盯着八阿哥,这个局绝非短时间内布置的,散播谣言动摇人心非短时间内能奏效,而他和四阿哥的互通消息早在十四阿哥抗旨去草原时就已有,他只怕两三年前已经想好一切。就连阿灵阿、揆叙肯定都是一步步诱导入觳,此时他们若招认是八阿哥,那他们一样获罪且再无翻身机会,可若他们栽赃给四阿哥,八阿哥却是他们的翻身资本。这些只是我这一瞬时推断出的,至于阿灵阿、揆叙是否还有其它把柄握在八阿哥手中,或还有其它交易就非我所能知道的。
脑中思虑越清楚,就越发惊叹,我知道雍正手段酷厉,明白能被雍正视作对手的人也绝非泛泛之辈。可我一直看到的都是他柔情似水的一面,渐渐忽略了他是历史上的‘八贤王’,今日才真正直面了他的另一面,他忽地眼光投向我,两人目光轻触,他波澜不兴,冷淡地扫过我,又垂目凝视着地面。
十三阿哥忽地站起,上前几步跪倒在康熙跟前,四阿哥叫道:“十三弟!”十三阿哥恍若未闻对康熙磕头道:“事已至此,皇阿玛迟早会查出真相,儿臣就自己招了吧!此事乃儿臣暗自授意阿灵阿和揆叙,假借四哥的名义四处散布谣言。”说完侧头看着阿灵阿和揆叙说:“事已至此,无谓再多隐瞒,既然已经全部摊开,就谁都别想逃。”说着眼光从八阿哥脸上冷冷扫过。
十阿哥抬头朗声道:“十三弟这话倒是稀奇,谁不知道你和四哥一向形影不离。难道你的意思不就是四哥的意思吗?”我盯向十阿哥,不知自己该怒该伤。我一直在怕这一幕,但这一幕终于在我眼前上演了。
康熙冷冷目注着十三阿哥,十三阿哥磕头道:“儿臣自有儿臣的私心,儿臣之言是否属实,皇阿玛只管问阿灵阿和揆叙。”
康熙看着阿灵阿和揆叙,极其冰冷地说:“实情究竟如何?” 阿灵阿和揆叙一时举棋不定,十四阿哥猛地站起,上前几步磕头道:“据儿臣看,此事应非四哥所为。四哥心性寡淡,常在府中参禅念经,平日又最是孝顺体谅皇阿玛心意。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皇阿玛心思的事情。”
康熙凝视了十四阿哥一会,依旧盯向阿灵阿和揆叙,两人磕头道:“臣罪该万死,确是十三阿哥示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将事情前后始末一一道出,具体见面日期,私下相谈内容,何人可证明,俱清除分明。八阿哥既然花了两三年的时间设计陷害四阿哥,当然人证物证都会齐全,此时不过是把四阿哥换成十三阿哥而已。康熙听完搁于桌上的手紧紧握拳,目注着四阿哥喝问:“是胤祥所为吗?”
我心中一紧,此问是个圈套,不管是与不是都不对。
四阿哥抬头冷冷瞥了眼十三阿哥,极其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紧贴着地面沉声道:“确非儿臣所为,儿臣也不知是否是十三弟所为。”
我心中一松,紧接着却是无限悲哀。他这个头是向十三磕的,一切已成定局。头贴在地上,眼泪汩汩而落,在十三的威胁下,八阿哥被迫做了退让,虽没有打垮四阿哥,可已经砍掉了四阿哥的左膀右臂,更重要的是让康熙对四阿哥起了疑心。
康熙静默了半晌,对着三阿哥吩咐道:“带人把皇十三子胤祥幽禁于养蜂夹道,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接近探访!阿灵阿、揆叙交由刑部详查议罪!”
十三阿哥向康熙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长身立起,随侍卫而出,自始至终未再瞧任何人一眼。缓步而出的十三阿哥,神色超逸出尘,姿态翩然随意,不象受罚而去,更象赴美人之约而往,彷佛等着他的不是那个简陋不堪,阴暗潮湿,夏天热得要晕,冬天冷得要死,养蜂人所住的工棚,而是‘片月衔山出远天,笛声悠扬晚风前。白鸥浩荡春波阔,安稳轻舟浅水边。’
康熙目注着十三阿哥渐远的背影,忽露疲惫之色,对众人淡淡道:“跪安吧!”说完起身,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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