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口,水心便知晓自己能出府了,原本满心的欢喜竟夹杂的几分失落,有些茫然无措的抬起头来,那小侯爷就这么悠闲的歪在软塌上,懒懒的表情,眸光轻飘飘的扫过她,随即再没有给她半分眼神。
“罢了,既然平安都这般说,那你便走吧。”庄幼菡挥挥手,随即身边的侍女便上前来领着水心离开。
水心朝庄幼菡磕了三个响头,默不作声的跟着初兰出了门。
慢悠悠的将桌子上的翠玉豆糕给吃完了,张开嘴,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叫庄幼菡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忙不叠的命侍女煎来消食的山楂酸梅汤来。
“娘,既然这严夫人和离了,那我去灵隐寺将这好消息告诉严川哥哥可好?”顾宣和百无聊赖,突然想起什么来,立刻朝着庄幼菡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现在冬天到了,草木枯萎,只有梅花为这雪白的大地渲染出一抹艳色。
他想要去灵隐寺,不止是去找严川玩耍,更重要的是,静远大师做得一手好素斋!!他吃过一次,现在又想吃第二次了。想到那鲜美异常的素斋,顾宣和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若昊儿肯陪你,我便同意你去。”庄幼菡原本同意,只是看到儿子一脸无聊的样子,又有些心疼,便退了一步说道。
听到这里,顾宣和那双眸子骤然掠过一道光芒,璀璨耀眼。打了个滚儿从软塌上爬起来,小脸因为屋子里的温度而红扑扑,朝着庄幼菡行了个礼:“那娘亲,我去找哥哥!!”
立在一旁的谷雨忙抖开银狐轻裘披风,替顾宣和披上。
难得不用上学,正在书房里对着窗外的梅花挥毫,一旁还立着风流别致的侍女轻轻研墨,端是红袖添香的暧昧气氛,却被一个跑过来的球给打破了。
穿太多衣服,小短腿又迈不开步伐,身上裹着一件银狐轻裘,顾宣和跑进门的样子,还真像一个雪球似得咕噜噜滚进来一般。
顾宣昊笔尖一抖,一大滴墨汁顿时就将那幅好好的寒梅图给毁了,没好气的搁下笔,死命捏着弟弟的腮帮子,一通搓揉。
在顾宣和的撒泼打滚卖萌之下,顾宣昊只得命人驾车,点了几个伺候的小厮以及侍卫上路,马车上除了人,还有顾宣和特地命人装好的新鲜蔬菜。
能在冬天里吃上新鲜的蔬菜,除了王公贵族,也没别的人了。
“静远大师!”顾宣和远远的看到灵隐寺的小院子里,静远正在手握扫帚,一下一下的将地上的积雪扫拢,堆积在梅树底下,几朵黄梅绽放,一股淡淡的香气便袭来,暗香浮动。
这个雪球似的娃娃一边大呼小叫,一边跑了过来,嫩嫩的嗓音飘荡在空寂的寺院之中,显出十二分的活泼来,增添了许多的人气。
莞尔一笑,待人跑到自己面前,静远才带着笑意开口道:“灵隐寺里现在可只有豆腐和白菜,就算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被人揭穿了来到灵隐寺的目的,顾宣和也不脸红,仰着粉嘟嘟的小脸,颇为豪迈的挥手:“我神机妙算,来人,将东西都抬上来。”
新鲜的蔬菜带着碧玉的颜色,在冬日里显得特别的翠绿欲滴,除了蔬菜,竟连柴米油盐酱醋等各式佐料都带了一份,显然为了能吃到美味的素斋,顾宣和也是很拼的。
跟着静远往寺庙后面的厢房里走,顾宣和左顾右盼,却不见严川,奇怪,这个小子不在灵隐寺,去哪儿了呢?
“大师,严川哥哥呢?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哦。”顾宣和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整张小脸都写满了,快问我,快问我。
“他下山回家去了,估计等傍晚便会回来。”静远微微一笑,慈悲异常,低声念了一声佛号,他有预感,严川待在他身边时间已经不多了。
将厚重的棉袄脱掉,宽大的袖子挽了起来,静远在厨房里忙碌着做素斋,灶膛里燃烧着柴火,一口大黑铁锅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整个厨房白烟缭绕。
顾宣和拎着香油,来到寺院的大殿,正中央用石头雕刻着如来的塑像,半点油漆都无,只是那刀工极为精湛,那如来的眉宇间带着一种极具感染力的慈悲庄重。
认认真真的将香油倒进油灯里,又将灯芯拨了一下,原本豆大一点的灯光,又明亮了几分。一一将佛祖面前的油灯添满油之后,顾宣和看到一个蒲团,便上前跪在蒲团上。
双手合十,虔诚的磕了九个头,希望他挂念的人都好好的,不论是这一世的亲人还是前一世的父母。
严川跨进寺院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小小的身体跪在蒲团上,明明看起来稚气可爱的小脸却带着庄严肃穆,一动不动的于平时判若两人。
沉默了一下,他慢慢的走上前,跪在另外一个蒲团上,紧挨着顾宣和,只是双眼带着一丝挣扎和迷茫。
觉察到身边的来人,他睁开了双眼,偏过头,看到严川身上只穿了一件夹袄,看起来不怎么厚实。抬起手来碰了碰他的手背,果然凉冰冰的。
“严川哥哥,你回来了呀,我们去烤火。”不由分说的拉着严川的手从蒲团上爬起来。
那双柔软至极的小手带着暖暖的温度,顺着肌肤相接的地方传递过来,让严川眼里浮现出了一缕温柔,顺从的跟着顾宣和走。
厢房里,已经点起了一个黄铜兽耳暖炉,散发着宜人的温度,一进去便觉得暖烘烘的。
机灵的小厮忙倒了两杯热热的茶水,捧着白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顾宣和呼出了一口气,整个人有些放松下来,盯着茶水中那上下起伏的碧绿茶叶发呆。
“平安,你信不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严川突然开口问,嗓音轻轻的,带着几分动摇,他在静远身边所受到的知识传承便是佛家经典,这般问话,已经是开始质疑他所学的信仰。
“唔,如果我有能力报仇的话,就轮不到老天爷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啦。如果我没有能力报仇,那就只能用这句话来安慰一下自己了。”顾宣和皱着包子脸,才慢吞吞的说。
“佛经里有说,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置乎?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难道就只能这般敬而远之吗?”严川死死的捏起了拳头,凭什么,严六曲那恶心的人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他的娘亲却得可可怜怜的窝在田野乡下。特别是他出征之后,娘亲被孙氏那恶妇刁钻刻薄搓揉的好似老妇一样,凭什么?他心底咽不下这口气。
“这个啊,如果真有不长眼的敢这样惹我,那就是直接被侍卫揍死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小侯爷,谁敢当着我的面说那些难听的话,不要命了吧。”顾宣和叹了口气,静远大师的学识却是渊博,只是怎么将这个俗家弟子给教导的好似木头一样。算了,还是让他来给严川开开窍,可千万不能同他娘一样,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脾气,那就是被人欺负的命儿。
静远大师能够原谅伤害他的人,是因为他的心境十分的高尚,带着出家人独有的悲天悯人的慈悲和宽容,可是严川却不一样,他还不能够体悟那些高深的佛学,真的做出原谅的姿态,也不过是因为所受的教育而影响了他,到底心中还是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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