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一起去雪松路之前,我在高街【32】给孩子买了份冰激凌——为的是气气他爸爸。亨利·迈尔斯正举行一个鸡尾酒会(帕基斯先生是这么报告的),所以采取行动正当其时。帕基斯先生把儿子的衣服扯扯平,然后把他交给了我。为了纪念平生头一回与一位委托人同台亮相,孩子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而我穿的是自己最糟的衣服。一些草莓冰激凌从他的匙子上滴下,溅到了他的套装上。我一言不发地坐着,直等到孩子把最后一小团冰激凌吃完。然后我问他:“再来一份?”他点点头。“还要草莓的吗?”
他说:“要香草的。”过了一会儿才又加上一句,“谢谢。”
他不慌不忙地吃起第二份冰激凌,仔细地舔着匙子,好像在抹掉指纹似的。随后我们两人便像父子一般牵着手穿过公共草坪,往雪松路走去。我想:萨拉和我都没孩子;结婚、生孩子,过甜美平淡的安生日子,难道就不比这种贪欲嫉妒、偷鸡摸狗的勾当和帕基斯的报告更有道理吗?
我按响了雪松路顶楼的门铃,并对孩子说:“记住,你觉得自己病了。”
“要是他们给我一份冰激凌的话……”他开口说道。帕基斯已经训练他作好了准备。
“他们不会的。”
我揣测,来开门的是斯迈思小姐——一个头戴从义卖场上买来的那种灰不溜秋的头饰的中年妇女。我问道:“威尔逊先生住在这儿吗?”
“不住这儿,恐怕……”
“你不知道他是不是住在二楼吗?”
“这栋楼里没有叫威尔逊的人。”
“哦,亲爱的,”我说,“我大老远地带着这孩子过来,这会儿他觉得自己不舒服……”
我不敢看孩子,但从斯迈思小姐看他的样子来判断,我断定他正在默默地、十分能干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萨维奇先生该会自豪地承认他是自己队伍中的一员了。
“让他进来坐下吧。”斯迈思小姐说。
“真是太谢谢你了。”
我心想:不知道萨拉隔多久就会从这个门口走进这间狭小凌乱的门厅一次?现在我算是到了X的家里了。帽钩上那顶棕色的软帽应该就是他的。我的继任者的手指——那些触摸萨拉的手指——每天都会转动这扇门的门把。现在门打开了,里面是煤气取暖炉的黄色火苗,粉红色灯罩里透出的光线穿过午后灰白色的天光,照到沙发上那面宽松的印花布套上。“我可以给你的小男孩端杯水来吗?”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记得自己刚才已经说过这句话。
“或是来点橙汁?”
“别麻烦了。”
“橙汁。”男孩坚决地说,而且又是隔了好一会儿,待她走到门口时才说了声“谢谢”。现在既然只剩我们俩了,我便朝他望了望:他正趴在沙发套上,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要不是他对我挤挤眼睛的话,我会以为他是不是可能真的……这时候斯迈思小姐端着橙汁回来了,我说:“快道声谢谢,阿瑟。”
“他名字叫阿瑟?”
“阿瑟·詹姆斯,”我说。
“是个挺老派的名字。”
“我们是老派人家。从前他妈喜欢丁尼生【33】。”
“他妈已经……?”
“是的。”我说。她用怜悯的眼光看了看孩子。
“他对你一定是个安慰。”
“也是个麻烦。”我说。我开始感到羞愧:她是这么相信我的话,而我都在这儿干些什么好事呢?我并没有离会见X的目的更近一点,再说,与床上的那个家伙打上照面是否就真的能让我开心一点呢?我改变了策略,说:“我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布里奇斯。”
“我叫斯迈思。”
“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想没有。我对人的面孔记得很清楚。”
“或许我在公共草坪上见过你。”
“我和我哥哥有时候会上那儿去。”
“他该不会是叫约翰·斯迈思吧?”
“不,”她说,“叫理查德·斯迈思。小男孩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更不好了。”帕基斯的儿子说。
“你看我们该给他量量体温吗?”
“能让我再喝点橙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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